白石山上最接近於郎中的人,莫過於範殊,範殊給李燕燕診過脈,頗為吃驚,隨後眉頭皺起,沉吟不語。
因為範殊把郭長運留在涿州的事,古英娘這兩天都沒給範殊好臉色看,這會兒見他沉默了許久,終於耐不住性子問:「到底怎樣嘛?怎麼不說話?」
範殊看向榻上的李燕燕,女孩只一張小臉露在外頭,纖長的眼睫微微顫抖,甚是可憐,叫他心頭一軟,講話音調都放得不能再輕。
「我本來以為阿蕊姑娘只是旅途勞累,又遭受驚嚇,一時突發頭熱……可看這脈象……外在是傷寒熱病,內裡卻是氣血虛損,五勞七傷,思慮過度,竟是個積年的病症……」
範殊挑揀著詞句,每說一兩個字就頓一下,生怕驚到病榻之上虛弱的李燕燕。
年紀輕輕,如花朵初綻的女孩子,在範殊想來應是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可她竟有這樣的病症,著實在範殊意料之外。
「號完脈了就讓開點。」
岑驥走過來,一臉不悅,手裡揮動著浸了冷水的軟巾,幾滴水甚至濺到了範殊膝蓋上。
範殊似乎很怕岑驥,忙從條凳上站起身,拘束地退後兩步。
岑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將軟巾按在李燕燕額頭上,才又轉身對範殊說:「你給人看病總這麼磨蹭麼?該怎麼說怎麼說,這世上能嚇到她的事,不多。」
「噗——」古英娘沒憋住,從鼻孔裡漏出聲笑。
範殊被岑驥說的臉熱,都不敢再去看李燕燕,低著頭說:「尋常發汗散熱的藥,別說山上一時湊不齊,就算有,也不好隨便用。藥方……還需斟酌斟酌。」
他為難地笑,「其實阿蕊這虛弱之症,沒有藥到病除的方子,根本上是要靠補益,鞏固根元,常年服用人參,飲食上用五穀五菜、五果五肉慢慢調養……寨子裡哪有這些,只能先調些酸漿、燈芯草、桃葉、棗葉之類的,水煎了用下,先把熱火洩了吧。」
古英娘聽了,嘆氣:「阿蕊,你得的還是個富貴病。」
聽到「人參」,岑驥意味深長地瞧了李燕燕一眼。
李燕燕無比坦然,縮在被子裡,好像真的在認真聽範殊講話,範殊說到為難處,她還跟著嘆氣。
一臉遺憾之情。
岑驥皺眉,「嘁」了一聲,問範殊:「那你說說,要是有人參,該怎麼用,和你開的藥有沒有什麼衝突?」
範殊還沒說什麼,古英娘先奇怪上了:「岑驥,你去長安幾年,口氣也變大了!還人參?這輩子我能不能見到人參長什麼樣兒!」
岑驥斜眼看李燕燕,淡淡地說:「先問清楚,等打下涿州,沒準就有了。」
「那得等多久?」古英娘撇嘴。
範殊已先得罪了古英娘,又懼怕岑驥,和稀泥道:「醫藥禁忌,想的周全些總沒錯。這樣,我回去把細方都寫在麻紙上,連帶把草藥配好,再一塊兒送過來。」
岑驥揚眉,當是預設。
李燕燕小聲說:「那拜託你了,範大哥。」
範殊都往外走了,聽見這句,耳根後面「刷」的紅了,走得飛快。
跟在他後面的古英娘又笑了聲,朝李燕燕擠了擠眼睛,也走了。
李燕燕收回眼,見岑驥還坐在條凳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咳,」李燕燕有點尷尬,攥著被角,細聲細氣地說:「我自來就有這個病,所以才隨身帶著養榮丸和人參,不過剩下的也不多了。他診斷的沒錯,從前給我看病的郎中也是這麼說的,主要是靠靜養少思,慢慢調理。」
岑驥哼了聲,「嗯。我算聽明白了,你這個病,就是壞心眼太多才得的。」
李燕燕緩慢地眨眼,「範先生說了那麼多,你就聽出來這個呀?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