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燕燕直到日上中天才醒。
岑驥又不在家,更早出發的嶽掌櫃也要後日才會動身,這些天來,她頭一回真正的無事可做。
「那麻衣道人再靈,卻看不到我的命運……於我,結局未定,不能現在就荒頹下去……」
李燕燕望著院中水井,默默給自己鼓勁。
未正時分,岑驥從外面回來,一進明光巷,就遠遠看見古宅院門洞開,門檻上坐著個瘦小的身影。
規規矩矩,端正的和泥娃娃一樣——只是坐的這位置,著實不大規矩、端正。
岑驥只覺好笑,邁步過去,卻見女孩不是乾坐著,手掌裡還捧了一大把炸撒子,小口小口,慢吞吞吃著。
她吃東西的模樣更好笑。
撒子酥脆,一咬開碎屑如雪,很難文雅地食用,可這女孩,每次都聚精會神地,從撒子上掰下寸長的一小條,小心翼翼放進嘴裡,然後垂著眼,細細咀嚼,決不讓一點碎屑濺到身上。
而明明塞牙縫都不夠的東西,她卻認真地嚼上很久,那副氣定神閒的架勢,簡直讓人懷疑,若不被打斷,她能把這團撒子一直吃到天荒地老去。
……一看就是從沒挨過餓的人。
岑驥默想著走過去,問:「好吃麼?」
李燕燕嘴裡食物沒嚼完,嗚嚕嗚嚕的說了句什麼,岑驥只聽清了「新鮮」兩個字。
「新鮮?」他挑眉,「什麼新鮮?撒子?」
「不是。」
李燕燕終於嚥下了嘴裡那口東西,小心地把撒子包好、放下,仰起臉對岑驥說:「坐門檻上吃東西,挺新鮮的,我一直都想試試……你也要吃嗎?」
在得到岑驥否定的回答後,李燕燕又悠哉地感嘆:「從巷子裡經過的人都看我,他們看我,我也盯著他們看,然後他們就不敢再看了,裝作沒事急匆匆走掉。」
李燕燕眯著眼睛補充道:「我覺得,他們一定都很怕你。嗯……這就叫什麼來著?」
「狗仗人勢!」
「狐假虎威。」
——兩人同時道。
「你說誰是狗呀?」李燕燕跳起來,有些不悅。
即使她站起身來,仍要仰頭看岑驥,氣勢全無。
岑驥也只是斜眼看她,「哦?狐假虎威難道就是什麼好詞了?」
李燕燕一噎,故意學著岑驥的語氣,慢條斯理道:「哦?你學問還不錯麼,看不出來呀。」
岑驥被她那份小心眼氣笑了,鬼使神差的,抬手在她頭頂揉了一下。
只一下,李燕燕立刻跳開。
「別碰!」她瞪眼,「我剛跟田嬸子學梳的髮髻,好不容易才梳起來的!」
岑驥訝然。
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她的頭髮似乎是和之前有些不同,順滑光潔,好像是剛洗過。
「洗了頭髮?」岑驥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問這一句,但還是問了。
「嗯。」李燕燕點頭,「田嬸子幫我燒水,洗了頭髮,還洗了澡……呃……」
為什麼要和他說這個?!……好像一不留神,就開始了閒聊。
李燕燕反應過來,頓時臉上有些熱,心裡卻疑惑。
不過岑驥似乎也沒留意後半句,他長臂一揮,大手又在李燕燕頭頂揉了幾下。
「好啊,摸起來挺好的。」……緞子般軟滑、輕盈,揉一下,散逸出淡淡的皂角香氣。
「喂!喂!」李燕燕捂著頭,驚恐不已。
岑驥收回手,安靜地看過去。
忽然,很想留住這一刻。
如果回到家,總有一個人在,一直在……
可這裡並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從母親和妹妹死掉那天起,就不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