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上位的年輕軍官倒顯出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尷尬神色,始終自斟自飲,不肯與一旁的妖嬈女子們調情嬉戲,甚至連頭都不曾抬過。最先察覺出不對的是羽林軍統領李睢,他剛對著懷中的舞姬哺完一杯酒,抬眼就看見這奇怪情形,立刻拍桌道:“鴇兒,你搞什麼鬼,今日這宴可是我們大家夥要送別百里少將軍所設,你竟敢冷待他!”
這麼一吼,所有人的目光都從身旁的溫香軟玉那移到了百里陵的臉上,有人忍不住乾笑了兩聲:“來找個樂子,少將軍為何還這般拘束,是不喜歡這樣的麼?”
管事媽媽踱著小步來到正席上,打量了百里陵一眼,笑道:“老身糊塗了,少將軍這樣年輕,又是頭一次來,想必臉皮薄得很,老身這就換兩個清倌人來相陪。”
百里陵連連擺手:“不必了,我再喝兩杯就要回去了,明日還要……”
李睢一把拽住他,酒氣沖天的嚷嚷道:“百里陵,你我交情可是不少年了,難得請你一次,難道不給我面子?再說了,你被調到函州駐守,沒個一年半載都不能回來,走之前就盡興一回。”
他們正爭著,老鴇已帶著兩名少女來到了百里陵身邊,叮囑道:“雲兒,璃兒,好好伺候少將軍,若是少將軍當真看上你們,那可真是造化。”她掩嘴笑道,“你們還不知道,這可是那位百里大將軍的嫡親侄兒呢。”
她這話說完,滿座的女人都轉頭向百里陵看了過來,一個個都含笑竊竊私語起來,百里陵被這麼多雙目光盯著,竟忘了躲閃,只是怔怔的看著右邊那名秀氣的少女,低聲道:“你叫……璃兒?”
少女顯然不常見客,很有些羞赧,低下頭細聲細氣的應道:“奴家是叫璃兒。”
百里陵看著她描得精細的月眉,又道:“是哪個字?”
“回公子的話,是琉璃的璃。”少女伸出細細的指尖在掌中寫給他看,而百里陵卻嘆了口氣,轉過了臉去。
那老鴇見他二人說上了話,忙道:“難得少將軍喜歡這孩子,今日就留下讓璃兒伺候吧,”說著,又催促道,“璃兒,還不快給將軍敬酒。”
百里陵眼見少女羞怯的捧著白瓷盞遞過來,也不好推脫,抬手飲了,眾人一看氣氛正好,接二連三的敬過酒來。不一會百里陵便覺得醉意朦朧,周遭虛浮了起來,等他再尋回模糊的意識時,卻已是在內閨房香羅帳中了。
身邊似乎有個人,手指柔軟的解開了他的衣襟,百里陵立刻抓住那隻手:“你是誰?”
“少將軍,”那人聲音又輕又細,“我是璃兒。”
青年酒勁上湧的片刻裡只聽見一個“璃”字,臉色漸漸恍惚了起來,一個身影在他腦海中愈加清晰,他近乎呢喃的道:“是……是蘇軍師嗎……”
再也沒有回答,只有微涼的手掌從面頰上拭過的觸覺,百里陵想起記憶裡那個人總是漫不經心的笑著,伸手擰自己的臉頰,有時還略帶戲謔的問:“小阿陵,想聽故事嗎?”他再也按捺不住,抓住了面前的人,卻驚訝的察覺自己已經可以完全將對方的手掌握在手心裡了。我已經長大了啊,他在齒間模糊地說著,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傷心離開了。這些話好像在心裡埋藏了很久,在被撥開之後,百里陵才驟然發現自己對那個人的想念如此的濃烈。
四個月後,衢州城。
這偏遠城郊向來人煙稀少,入冬之後大雪封門更是冷清得可以,百里陵獨自從白雪掩埋的小徑那頭策馬而來,直到看見那排磚瓦小院的白牆才翻身下馬。他抖了抖狼毛翻邊的袖口,把碎雪拍乾淨,然後又搓了搓自己凍僵了的面頰,這才深吸一口氣上前扣門。
木製的門板很薄,漆已經褪了色,上面連個像樣的門環也沒有,但百里陵面對著這面舊門,卻比面對著皇城裡泰安宮正門還要忐忑,在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