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他被關在這裡,一無所有,一日日地聽著周遜的美名,自己卻總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曾經一次次地想要逃跑,卻一次次地被徹底打爛希望。如今他終於有了一個機會,一個自殺的,壯烈的機會,讓他不至於會再走到更差的地步。
這是他唯一的解離線會。
他嚎啕大哭著、涕淚橫流著,可最終……
那把刀,還是落到了地上。
周採被帶去了新月國。他在無盡的絕望中,也曾有過一絲幻想。可他很快會明白,所謂的幻想,都是虛妄。
直到未來,在新月國重新燃起戰火,復仇的王子騎著馬,用長矛斬下康王的頭顱。不成人形、苟活至今的他滾進時空的裂縫,在離開時看見,新月國的王子站在曾經本該屬於他的王座上,小心地將自己的姐姐,扶了下來。
在恨了他背叛母國、服從於戾將軍的姐姐許多年後,他才終於在懷著冷漠與摒棄救下她時,看見那雙被扒光了指甲的、曾經最善於奏琴的雙手。
他的姐姐,用她所有的指甲,換取了他活下來、直到被康王買走的那一天。
而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裡,她一次也不曾向戾將軍奏樂。這是她在暴力強權之前,作為沉默的弱女子的最後的反抗。
沉默的反抗。
而渾身染血如修羅、自以為已經鐵石心腸到暴戾的新月國王子,也在那一刻終於落下了淚來。
但那都是後事了。
送走了周採,解決了一切,過了幾日,周遜又走在了京城的路上。
他的身側,依舊是魯丞相。
“馬上春天就要過去了。”魯丞相道。
上回走在這裡時,魯丞相說,快要冬去春來。
可如今,就連春天也要過去了。
“等夏至到時,如果皇上還沒有……那麼。”魯丞相像是下定決心般地,很艱難地對周遜道,“你知道的……吧?”
“是我拍板的。”周遜輕聲道。
事實上,這個世界能夠等待皇帝到夏天,已經是一個所有人齊心協力維持的奇蹟。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魯丞相問他。
“接下來?好好輔政,盡我所能……”
“不,不是這個。”
周遜停下腳步。
他看著自己的靴尖,所踏的地方,已經開始有了零落的桃花瓣。
魯丞相說得對,春天,真的要過去了。
他聽見魯丞相說。
“你,打算怎麼辦?”
有風吹過桃林,周遜想,明天會是個晴天。
“曾經我想讓他醒來,現在我想,他要是一直醒不來……”
周遜看向天空。
“就這樣等著他,也很好。”
他笑了笑。
“我已經等了他一個冬天,一個春天。那麼,再多幾個夏天秋天,也沒有關係。”
“你要把他接回家裡?萬一有一天……”
魯丞相沒有說完。
萬一有一天,就連他的身體也死去,那你該怎麼辦?
周遜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