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養出來的鬼。
岑鯨緩緩收回視線,垂眸低頭,進了馬車。
岑鯨不知,她收回視線之前的眼神,讓那張兇惡的臉在冰冷的空氣中僵硬,泛著血絲的眼底更是浮現絲絲縷縷的錯愕。
相府的馬車就此遠去,蕭睿卻還愣愣地盯著岑鯨方才看向他的位置,連自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都不知道,還是同在車內替他掀起門簾的曲公公出聲輕喚,他才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往後猛地一退,嚇得曲公公趕緊放下簾子伸手去扶他。
“陛下沒事兒吧?老奴扶您起來。”曲公公略顯尖細陰柔的聲音裡滿是擔憂關切,哪有半分已被燕蘭庭收買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扶起蕭睿,還替蕭睿拍了拍衣襬,又問:“陛下這是怎麼了?”
蕭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要把剛剛屏息時錯過的都喘回來一般,直到雙手與小肚腿開始出現不妙的麻意,想起羅道士的叮囑,他才開始調整呼吸,讓發緊的嗓子慢慢放鬆下來。
曲公公給他倒了杯熱茶,蕭睿喝下茶水,又過了許久,才道:“是他……”
曲公公微微一頓,關心似地輕聲問道:“陛下您說什麼?是誰?”
蕭睿抬眼看向曲公公,眼球輕輕顫著,說:“是他!”
蕭突然拔高了聲音:“是他!就是他!”
不是什麼長得相似,就是他,就是他岑吞舟!!
他方才看他的眼神,和那晚,他親手將劍推進他胸口時,一模一樣!
一個人被曾經的友人所殺,多少會覺得憤懣,或是怨恨吧。
可那時,死在他劍下的岑吞舟眼裡沒有這些情緒,沒有怨恨,沒有憎惡,只有疲憊不堪孑然一身後終於能停下的解脫,還有……
“對不起啊。”
他聽不懂的歉意。
而不等他想明白那聲對不起是什麼意思,染了血的手便像曾經無數次那樣,拍到了他的肩上。
可過去無數次的拍肩,總伴隨著無聲的鼓勵,令他安心。
唯獨那次,濃稠到叫人無法呼吸的夜色下,他拍了他的肩,接著那手掌就無力地垂了下去,鮮血在色澤明麗的龍袍上落下猩紅的掌印,他感覺不到絲毫的安心,甚至有些,恐慌。
讓自己忌憚的人死了。
他本該如願,本該鬆一口氣,卻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麼。
回首過去謀劃要殺死岑吞舟的每時每刻,他明明是那樣迫切地想要對方死去,為什麼結果給他帶來的感受,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
他去找沈霖音,沈霖音的安慰令他好受不少,可還遠遠不夠,遠遠填補不上岑吞舟死後帶來的那個令他窒息的缺口。
後來在長年累月的“病”痛折磨與燕蘭庭和蕭卿顏的聯手壓制下,令他迷茫的痛苦又一次轉變成了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憎恨。
他恨岑吞舟!無論是燕蘭庭、岑奕,還是蕭卿顏,他們都是因為岑吞舟才跟自己反目的,如果沒有岑吞舟,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然而那人已經死了,再多的憎恨也於事無補,於是他將恨意深埋心底,看似已經遺忘,只有沈霖音知道,岑吞舟三個字於他是附骨之疽,是死也要帶進棺材裡的刺。
所以初時聽說岑鯨就是岑吞舟的傳言,蕭睿將信將疑,想著就算那女子不是岑吞舟,僅憑她引起的這些傳言就註定她該死,更何況她是燕蘭庭的妻,等自己痊癒,夫妻倆加上蕭卿顏和岑奕,一個都別想留。
方才瞧見岑鯨的樣貌,他更是覺得她死得不怨,長這麼一張臉,便不該活著。
直到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深埋心底的憎恨掘肉而出,掛著淋淋的血,叫他只剩下一個念頭——
岑鯨,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