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裡把這個名字默唸一遍,嘴角悄悄翹起極輕微的弧度。
一些久遠得幾乎被遺忘的、彷彿屬於另一個遙遠世界的畫面在此刻重新浮上腦海,在諸多破碎零散的碎片裡,男孩辨認出那是當他生活在大海中時的記憶。
在很早之前,大概是被囚禁在黑市鐵籠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將作為鮫人時的記憶全都毫不留情地捨棄,把自己看作低劣的貨物。所有回憶都支離破碎,此時卻有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音節湧入喉嚨,即將衝破舌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輕輕開口,聲音沙啞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安喬。”
頓了頓,又用微弱得難以分辨的聲線繼續說:“我的名字是安喬。”
“安喬。”
林妧略微一滯,並沒有追問他之前未曾告知姓名的原因,而是將它重複一遍後驚喜地彎起眼睛:“我以後就叫你‘喬喬’吧,多可愛啊。”
男孩子一雙綠寶石模樣的大眼睛又圓圓地瞪起來,露出茫然又受寵若驚的目光。
不像兇殘狡黠的人魚,倒更像只呆萌憨傻的松鼠,總是睜著圓溜溜的雙眼,一見到風吹草動就驚訝得四處亂竄。
林妧低頭抿唇,把視線再次聚焦在小鮫人傷痕遍佈的身體上。
他之前一定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治療,或是說,在每次的暴力毆打後,他很有可能連哪怕最簡單的傷藥都得不到,只能硬生生地捱過一天又一天,直到傷口自行結痂。
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許多傷口都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疤痕,尚未結痂的地方則翻出淺紅色血肉或是微微潰爛,看得她觸目驚心。
林妧手肘下移,棉籤挪到安喬右臂上的血痕。這道長條形狀的痕跡與他小腹和後背的傷口一模一樣,很大機率是由鞭子或粗繩造成,讓她忍不住暗罵一句,那女人為了強制讓他哭出來,還真是不擇手段。
藥物與這類嚴重外傷接觸時,往往會引發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林妧停頓片刻,忽然鬆開按在他後腦勺的左手,輕輕柔柔地叫了聲男孩的名字:“喬喬。”
安喬應聲抬頭,視線穿過她側開的身體,徑直落在一旁潔白的牆壁上。
手機光線映出他們彼此間離得很近的影子,其中林妧左手上抬,指節彎曲變換間,居然將手掌倒影變成一隻狐狸的模樣。
狐狸的耳朵動了動,搖搖擺擺地扭動身體。
“狐狸在對你打招呼。”林妧說,“它很喜歡你,於是準備向你介紹自己的好朋友。”
她說著手指一動,手掌一翻,之前的尖嘴狐狸猛地變成一隻長耳兔子,兩隻耳朵一張一合,好像是在向他示好。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戲法,一時間被吸引所有注意力,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道影子。
也正是在這一瞬間,林妧右手的棉籤沉沉下落,不偏不倚覆蓋在安喬手臂的鞭痕上。
烈火灼燒一樣的疼痛迅速從一點擴散至整個身體,雖然注意力被分散後的感官並不算敏銳,男孩還是下意識吸了口冷氣,咬著牙強迫自己不叫出聲響。
“好孩子。”
林妧讚賞地看他一眼,低頭繼續塗抹藥膏時忽然想,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得到治療——電影在今夜就將迎來結局,到時候她會迴歸正常生活,這個內向靦腆的男孩子則會被永遠困在這一天,這一段場景裡。
這樣想來,難免感到幾分唏噓。
大概是察覺到她情緒忽然低落下來,安喬怯怯地小聲叫了句:“姐姐。”
“怎麼?”
林妧順著這道聲音迅速抬頭,還沒等對方有所應答,就晃眼瞥見一隻白皙纖瘦的小手徑直伸向她左側臉頰。
安喬的指尖輕微顫抖,撫摸在她側臉上時冰冰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