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淳斌沉默地看著這個倒在地上的人,只見他放下酒壺,用一隻手臂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背對著自己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戰馬飼料。
是的,他只有一隻手臂,他就是蕭漢,那個死了哥哥,仍執意攀上數十丈高的懸崖,偷襲敵軍的蕭漢,那個隨大軍南征北戰,為了救自己斷了一條胳膊的蕭漢…
“怎麼回事?”,蔣淳斌攥緊拳頭,怒視著那幾個兵士問道,“知道這是誰嗎?嗯?”
幾個兵士知道惹上了事兒,全都嚇得不敢說話,最終還是為首的那人站了出來,“稟大帥,小的們正在巡夜,卻發現此人在馬廄這裡鬼鬼祟祟的,而且當時他嘴裡還叼著個酒壺,小的們怕是有人圖謀不軌,便上前質問,結果…結果發生了爭執…”
蕭漢此時也看到了蔣淳斌,見他作勢要懲罰這幾個兵士,便伸手阻攔道,“大帥,算啦!別跟這些新丁計較…你們走吧!”
蔣淳斌看了蕭漢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衝那幾個兵士吼道,“還不快滾!”
幾個兵士見狀,也不敢滯留,連忙一個推一個地跑掉了。蕭漢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小崽子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沒上過幾次戰場,竟把打仗當成了兒戲…”
“你怎麼到這來了?”,蔣淳斌邊說邊拿起了蕭漢方才放到地上的酒壺,“你倒是大度,可不教訓這些小崽子幾句,哪裡知道尊敬營裡的老人?”
原來自上次蕭漢負傷歸來,蔣淳斌便對他心中有愧,於是專門給他在府上找了個閒散的美差。可蕭漢卻說當慣了斥候,身子骨就怕坐著,非得要來軍營裡跟著訓練,哪怕是打打雜活兒也好,反正當兵的就得死在軍營裡。
後來蔣淳斌叛出劉福通,蕭漢自然也跟著跑了出來。雖說他現在只剩下一條胳膊,攀不得崖,打不了仗,可蔣淳斌總也沒忘掉他,專門在滁州城中給他找了間小宅子供他居住,誰知他竟又跑到了軍營裡來。
“大晚上的睡不著覺,就跑到軍營裡來喂喂馬…”,蕭漢說著,便又拿著馬飼料湊到了戰馬身邊,細心地餵它們吃了起來,“不然整天呆在城裡啥都不幹,不成了吃閒飯的?”
“你…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蔣淳斌伸手想要去拉蕭漢,卻不經意間觸到了他空空的袖管,隨即心中一酸,聲音便有些哽咽,“來,蕭漢,和我一塊坐會兒…”
“小崽子們不會餵馬…”,蕭漢邊說邊笑著將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可一個個卻氣盛得很,跟我當年一樣,那麼高的懸崖,說爬就爬上去了,當時我哥就躺在下邊,我都…”
“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這幾年跟我一塊出生入死的兄弟…”,蔣淳斌和蕭漢一塊撿著個旮旯坐了,“真是沒剩下多少老兄弟,要不然…這幾個小崽子也不可能不認得你…”
“是啊,那幫老兄弟們都沒了…”,蕭漢看著夜空上寂寥的星星,嘆了口氣,“當年咱們五萬人,被困在黃河北邊,最後就…就活下來咱們幾個,有時候想想我這心裡頭就疼…”
“他們那麼信任我,我卻…”,蔣淳斌猛灌了一口酒,爾後將酒壺遞給身旁的蕭漢,“得了機會,得到黃河邊上祭拜一下那些老兄弟…”
“當兵打仗的,最後可不都得死在戰場上?”,蕭漢接過酒壺,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又往地上倒了一些,“他們不會怪你的,咱們從來不後悔跟著蔣大帥…”
“現在把你們帶出來,我真不知道是對是錯…”,蔣淳斌低下頭,用手指撥弄著地上的雜草,“萬事開頭難,可我沒想到會這麼難…”
“我睡不著,可我知道大帥肯定更睡不著…”,蕭漢將酒壺往地上一墩,看著蔣淳斌笑了起來,“按說咱們拿下了滁州,也算挺好的了,可我知道你是個有大抱負的,肯定不甘心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