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江湖呢。
虞重銳也沒駁新帝面子,向他舉薦了沅州別駕陳禺。陳禺後來官至右僕射。
我們坐船沿江一路往東,到了大鎮再換車馬,走遍了江南各道。我去蘇州看望四叔公和仲舒哥哥,回毗陵見過父母大人——虞重銳果然長得像爹爹。
仲舒哥哥在蘇州成了家,是四叔公為他做的媒。聚宴時我特地看了,嫂子細眉細眼,是江南水鄉女子的溫婉長相,但聽說性子爽利,精明能幹,家裡的事都聽她的,和我完全不同。我悄悄放下心來。
在梁溪途徑太湖邊上時,我望著湖面問虞重銳:“我們要不要順道坐船去一趟歸安?”
太湖煙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對岸,大海也不過如此吧?我太喜歡坐船了,以後還要去海邊看看。
虞重銳把我的臉掰過來:“歸安不順路。”
我忍著笑故意說:“十多年沒見了,歸安郡王今年好像有廿四歲了吧?不知現在長成什麼模樣,娶了王妃沒有?褚昭儀那麼美,想來他相貌也不差吧?”
他捏著我的臉說:“十幾歲時喜歡年輕英俊的少年郎,現在也一樣,你的喜好倒是一成不變。”
“對呀,我的喜好一成不變,”我腆著臉對他說,“一直就喜歡你。”
旅途期間,可能是舟車勞頓,也可能是水土不服,抑或是風景太美,虞重銳又失誤了兩次,於是我們又添了二兒和三女。
我們在嶺南見到了四丈多高的大水車,在沿海的船塢裡觀摩遠洋帆船建造的全過程。虞重銳很受啟發,回沅州後又跟柳太守商量出新的灌溉方案。
我終於發現自己比虞重銳強的地方,那就是我看這些木工圖紙比他快,畫得也比他好,後來這些事他就都交給我去辦。
我還學會了修橋造房子。模仿船塢制船的龍骨結構,我造出一種新的竹樓,既適應沅州的多雨氣候,又堅固耐用防震,還很節約材料。當地人叫它“齊樓”,我很是得意。
我比自己預期的活得更久。四十九歲那年,我的第一個外孫女出生了,而我依然健步如飛,每天都要翻好幾座山頭去巡視那些滴灌渠道。
六十八歲時,虞重銳離開了我。他比我年長十歲,我們成婚相伴整整五十載,我已經十分感激上蒼垂憐。
我曾經說過他若死了我也絕不獨活,我又食言了。失去他以後,我又獨自多活了十幾年,因為他有太多未竟之事做到一半,臨終仍念念不捨,我得繼續為他做下去,不讓他泉下留憾。
八十歲時,我還能下地行走,但需要拄著柺杖了。我聽說淮陰出了一位奇人,能借助風帆流水之力,讓渠水自行從低處往高處流。若有這等巧技,梯田就再不用擔心旱澇年景,我必須去向這位奇人討教,親眼看一看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已經受不了車馬顛簸了,孫兒陪著我坐船緩行,到揚州再取道運河北上淮陰。
途徑洪州,孫兒執意要去看贛水支流上的水壩。“那是祖父親自督建的!已經用了七十年了!”孫兒激動地說。
我也很激動。我的夫君二十歲就已做下這等壯舉,我真為他驕傲。
水壩底下來了一隊官兵,在壩口布告欄上貼上告示。我湊過去眯眼細看,在我們坐船出行的這段日子裡,朝中又風雲突變,大行皇帝駕崩,太子即位。
算起來,這應該是延興皇帝的曾孫了。加上信王,我一生共經歷過五位皇帝在位。
我又回頭去看虞重銳在洪州做太守時造的這座水壩。七十年過去,它依舊巋然屹立在江上,滋養一方土地、庇護沿江百姓,以後還會繼續延用下去,而江山已不知改換了多少次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