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面前,你這副情態做什麼?」太子微微蹙眉,叫他離遠了一些,「有什麼事情直言無妨。」
那內侍應聲稱是,「聖上御體稍安,請殿下過去敘話……」
他瞥了一眼坐在殿下身側的長公主,「看守襄王計程車兵來報,說剛剛聖上身邊的人進去傳旨,襄王趁人不備,撞柱身亡了。」
陵陽長公主顧不得儀態,直接從榻上站起,鬢邊的珠玉亂晃,三魂失了七魄,太子也有些吃驚,他不知道這是意外還是天子有意為之,襄王才剛被關押不久,好歹是皇帝的親兄弟,哪裡就這樣急切地把人逼死了。
然而聖上願意召見自己,這也是件好事,他向仍然回不過來神的姑母行禮告辭,急匆匆又回到了聖上居住的宮室。
御前的內侍們正在外間有條不紊地收拾行裝,內侍監請太子進去之後,聖上正倚在榻上看書,見太子跪下請安也沒有什麼好顏色,只是平淡地叫人起來。
「阿耶,並非我有意忤逆您的意思,只是覺得,若您將四叔關押起來,更能得到朝臣稱頌仁德。」太子以為皇帝這檔口該是病得起不來身,有些存了僥倖心理,沒想到阿耶雖然腿腳不便,但尚能起坐,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又被壓了回去,「當然,四叔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惹您動怒,您要打要殺也是應當的。」
「婦人之仁,」過了許久,聖上方才輕笑一聲,對太子這情狀並不滿意,「朕本來就是得位不正,何須那些仁德虛名,反倒是三郎你看重這些。」
聖上將書卷丟到太子的面前,「要做大事,就不能顧惜小節,朝中宗室親族頗多,何人不覬覦這九五之位?朕還能在帝位上坐幾日,你庸弱至此,倘若來日山陵崩,那些人要來奪你的位,難道光靠仁義二字就能將這帝位坐穩嗎?」
太子長史建議過他,若是聖上山陵將傾,不妨留下襄王一命,這樣他們要從中做些什麼,把事情算到襄王頭上也不算太難,可聖上卻又如此心急,連片刻都等不得,即刻了結襄王的性命。
「是三郎考慮不周,還請阿耶責罰!」太子重新行稽首大禮,他從前並不曾忤逆過皇帝的意思,沒想到聖上會因為此事雷霆震怒,「其實我回想起來也是不該,只是想著叛黨伏誅,單單留下王叔也沒什麼……」
「英宗當年,恐怕也是這樣想朕的。」聖上並不避忌當年的事情,他極其失望地叫太子退下,「朕原以為你在朝中任職也該學會些權術之道,沒想到竟還是這樣不堪用,也罷,等回了長安,你便點兵去新羅坐鎮,朝中的事情無需你操心。」
太子自幼聰慧,過繼給皇帝之後,父子間一向是客氣親熱,儘管知道阿耶這時候或許正在氣頭上,但聖上突然說出東宮不堪用的話,還是叫他面上火辣辣地疼。
他也有滿腹的委屈,聖上一道手書,自己便連夜賓士過來,沒想到因為沒有斬草除根,就被阿耶這樣訓斥。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山間行宮不似宮中法紀森嚴,又是這等人心惶惶之際,不出半日,聖上為了襄王謀逆而訓斥太子之事已經在宮人之中流傳開來,連蘇笙都聽到了一二。
天子遊獵帶的多為男子,服侍的宮娥卻是沒有,內侍監藉口聖上還要人伺候,又召了蘇娘子一同隨駕。
蘇笙還沒來得及見太子一面,就又被召到了聖上的身邊,她聽內侍監說聖人如今行走不便,連登車駕的時候也是由人抬上去的,知道聖人的傷情恐怕並不樂觀,聖上倚坐在案几上翻閱新送來的奏疏,其實也沒什麼要吩咐她的,天子的車馬行得平穩,蘇笙靜坐在一側烹茶,並不去擾他。
美人執柄,緩緩將琥珀色的茶湯注入茶盞,第一遍的茶水已經倒掉了,蘇笙將第一杯雙手捧了遞給聖上,孰料就在這個檔口,車馬行至崎嶇之處,她一時沒有拿穩,半盞茶湯都潑灑在了天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