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勝微微福身,“大保稍候。”
李德勝原以為韓瑤光去內室是更衣理妝,沒想到她頃刻就回來了,手中拿了一團紅彤彤的實物,抖開一看,像是條披帛,中間還有兩道二指粗的白紋,觸之溫軟無比,是以極細的線織成,只是織法怪異,他從未見過。
“這個,是圍巾……是以羊毛所紡的細線織的。”她將之重新摺好,遞給李德勝,“大保也拿回去給他吧。”
李德勝見這紅圍巾的三段紅色部分像是用過一些時間的,可兩道白色織紋卻更新,雖不明白這舊物有什麼含義,可也只好收下。
送走李德勝,瑤光回到前廳,看到一位小徒弟正在哭泣,隆昌郡主和梁素功等人在一旁溫聲勸慰,她不由奇怪:“這是怎麼了?接了聖旨表彰又喜得哭了?”
小姑娘忙抹淚起身,“師父……”她哽咽難言,隆昌郡主道:“唉,師父,您可說對了,她就是又喜極而泣了!她爹爹前幾日不是打發人來了嗎?跟她說家中已經幫她定了親事,這次畫院考試,考中考不中都要回家成親的,考不中自然不消說了,考得上更好,嫁到婆家,也增了些身價,這下好了,連陛下都下旨表彰了,誰還敢逼她嫁人不讓她去畫院?難道她爹爹還越得過陛下不成?”
瑤光這才知道,原來幾位徒弟都有了婚約,家中的人雖然不曾阻攔她們考畫院,但大多也和這一位爹爹一樣的心思,考中畫院,只是多了一樣難得的嫁妝,叫婆家高看幾分;恐怕,其他尚在議親的女孩子的家人也是這麼想的,考中了,親事沒準還能往上升一升。
瑤光再次嘆息。定尋大約已經預料到了吧?所以才派李德勝大張旗鼓前來表彰。這樣一來,連皇帝都盼著這些女學子能有一番作為,畫些畫兒出來,誰還敢阻止她們入學?
只是,恐怕入學之後,甚至考上畫師之後,甚至成為成名畫師之後,她們都要面臨這個難題:要不要嫁人?要不要聽家中父母的?
瑤光緩緩說:“學無止境。即使是我,不也一樣每天都在學習?你們進了畫院後也當如此。也許,做畫師,當學子,與成親並不矛盾,那些男學子、男畫師不也都成親生子了麼?”
她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不然。你們來這裡快兩個月了,很見了一些人間疾苦,尤其是女子之苦,我問你們,若是你們以後要生育子女,撫養他們,還要侍奉公婆、丈夫,每日瑣事纏身,還有什麼時間去學習,去作畫?”
隆昌郡主道:“師父,那以你之見,女子想要做畫師,就必然不能嫁人了麼?”
瑤光笑道:“恐怕是這樣。”她又想一想,“也許,可以招贅。不然,你嫁了人,即使是公主,死後也要歸於夫家的祖墳的。再或者,你可以成為某位大家。到了那時,即使你嫁人,人們也不會稱你為‘某某人之妻’。就如衛夫人,人們都知道她是書聖王羲之的老師,誰在乎她丈夫姓甚名誰。”
隆昌郡主若有所思,她向同伴們看了看,對她們道:“你們若是想當我的隨行女冠……”
瑤光制止道:“隆昌,不可。”她看向幾位徒弟,“這是你們自己的人生,你們必須自己做決定。”她長長呼了口氣,“都散了吧。”
瑤光滿腹心事,去了水月祠後院廚房,果然在那裡找到了正指揮廚娘們剝魚的嘉城郡主,她叫她們,“哎呀,魚鰾是好東西,洗乾淨了都晾起來!”
嘉城郡主看見瑤光,“咦,你怎麼了?你喜歡紅燒魚嗎?咱們這兒的魚只有紅燒了才好吃。”
瑤光心不在焉,隨口道,“片成塊炸了也好吃。就沒有什麼是炸了還不好吃的。”
嘉城郡主笑道:“炸的太費油了。”她洗了洗手,挽著瑤光走到院子中一棵桂花樹下,“到底怎麼了?今兒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慶功宴還沒吃上,怎麼苦瓜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