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廊子底下,桌上供著吃食,那是她的斷頭飯。她在中路上站定了腳,看了肖鐸一眼,“把他們支開,我有話同你說。”
他原不想聽,念在她曾經提拔過他的份上,姑且按她說的去做了。
她沉默了下,“你真的那麼恨我麼?”
他說:“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沒有珍惜。”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她眼神哀慼,嘴唇顫抖著,站在風裡搖搖欲墜,“因為我嫉妒。我承認,剛開始你在我眼裡不過是個消遣,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應當沒有感情的。可是自先帝駕崩,我所有的支撐都垮了。別人指望不上,唯有你……我甚至不恨你幫助福王奪位,只要你還能顧全我,前皇后便前皇后吧!但是出現了個步音樓,一個跳牆掛不住耳朵的傻丫頭,哪點叫你念念不忘?你為了她多番違逆我,到底我在你眼裡算個什麼?”
他表情淡漠,連聲音都是沒有溫度的,“你想知道?你對我來說是僱主,有錢有權我替你賣命,如今你什麼都沒有了,我念在往日的恩情,也願意保你榮華到老,只可惜你並不領我的情。至於音樓,她不過太年輕,從來沒有受人重視,活在夾縫裡,活得戰戰兢兢。所以不要說她傻,你這麼說她,我會忍不住再殺你一回。”語畢往臺階上比比手,“時候差不多了,娘娘用飯吧!你放心,你雖入不了皇陵,我另外替你修墓,不會叫你暴屍荒野的。”
她聽了苦笑起來,“原來我的結局還不如邵貴妃,至少她能陪在先帝身邊。我呢?連個妃園都進不去。”
“這樣不好麼?”他側目看她,“這一生是黃連鍍了金,我勸娘娘來世莫再入這帝王家,小門小戶裡過日子,能夠安享天年最要緊。”
他對送人上房梁這套不怎麼感興趣,料著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揚聲喚人進來。暢蔡春陽撫膝上前唱了個喏,對榮安皇后道:“奴婢伺候娘娘。娘娘用些飯,下去道兒長,吃飽了好上路。”
她傲然抬高了下巴,蔡春陽見她不挪步便伸手來拉她,被她狠狠一把格開了。中正殿前有口金井,平時不上橫木,她寧願自己死,也不要被人架住了往脖子上套繩圈。回首看了肖鐸一眼,冷笑道:“我若陰靈不遠,就等著看你如何求而不得,身敗名裂!”
大夥兒一個閃神,她提裙便往井亭那兒跑。蔡春陽要攔也來不及了,只見裙角一旋,井裡水聲轟然四起,再要論長短,榮安皇后早就不見蹤影了。
肖鐸拿手絹掖了掖鼻子,邊往外邊吩咐,“回頭把人撈起來停在安樂堂裡,著裘安打點,在城外建了墓地再通知她孃家人。宮廷醜聞,傳出去不好聽。叫她孃家人管住嘴,祭奠祭奠就罷了,別整出大動靜來,顧全些臉面。”
出夾道口的時候恰巧碰上了合德帝姬,她前兩日傷風歇在宮裡,她嬤嬤關起門來到處燻醋,連外頭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眼下遇見了,她愣著兩眼看他,“你打哪兒來?”
他行了一禮,“從中正殿來。”
她往他身後張望,蹙著眉頭喃喃:“要足了強,最後落得這樣下場,何必呢!”又問他,“聽說你今兒娶親?”
他怔了下,她不提起,自己簡直要忘了。
帝姬只是輕嘆,自覺和他遠了一重,好些話也不方便說了。初聽聞他問皇太后討了彤雲,真讓她大吃一驚,還琢磨是不是自己弄錯了。後來想想他們裡頭故事多了,自己一個局外人看得似是而非,也不好隨意打聽,便不再多言,轉身朝噦鸞宮去了。
天還沒黑,過大禮要到晚上,這會兒音樓正忙著給彤雲上頭。本來一個宮女出嫁,不興那麼多講究,大不了換身朱衣就算天大的面子了。但他們不同,是皇太后賜婚,又礙著肖鐸的身份異於旁人,掌印嘛,天字第一號的,所以彤雲可以戴狄髻插滿冠,打扮全照命婦的排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