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更容易地感受到他骨子裡透出來的, 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遠處緩緩駛來一輛私家車。
穿透力極強的車燈照亮了前行的天地, 徐徐靠近的範圍裡, 也一點一點地照亮了那張帶傷的臉。
受到刺激, 江詢無意識地抬眸朝遠方看了一眼。
刺眼的遠光燈斜斜帶到他剛毅的下顎角上,將唇邊的一點血漬照得清清楚楚。
眸光將轉未轉之際, 惱人的喇叭聲響起, 攪著還未平息的戾氣翻湧,促使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康以檸怔在原地, 連腳下的路都忘了。
直到車子要進小區鳴了笛,江詢視線看過來那一刻,才如夢初醒般地往旁邊躲了躲。
江詢完全沒想到她會出來。
懶散的脊背在認出她的那一刻倏然挺直。
叼著的菸灰落下, 在白色襯衫上一觸即離。
他還穿著白天的那套校服。
詫異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匯。
江詢下意識朝她走了一步,卻在下一秒看到,康以檸轉身進了小區。
穿著寬大白色t恤的瘦弱身影像繃緊了的弦, 迅雷疾風般地,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之處。
眼前的場景讓江詢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十五歲,他和康以檸還在上初中時候的事情了。
年少無知的少年本性驕傲,因為出色的樣貌和大方的作風很快就吸引了一幫狐朋狗友,染上了很多現在看起來匪夷所思的壞毛病。
逃課,通宵,遊戲,整日無所事事地和街邊每一個或站或坐的流/氓沒有任何區別。
無人管束的日子,他隨心所欲得心安理得。
他還記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個週三。
康以檸在一家網咖門口找到他。
將近二十個小時沒睡,江詢頭疼欲裂,脾氣與找了他三個小時的康以檸不遑多讓。
那時候他還沒抽條,只比康以檸稍稍高出一點,以至於康以檸甚至連手都不必抬,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唇邊的菸草搶走。
狠狠地扔到腳邊踩熄,凶神惡煞地讓他跟她回家。
身邊的人都在起鬨,吵吵嚷嚷的具體說了什麼他都沒聽清。
只有隱隱跳動的太陽穴和急速收縮血管的聲音在腦中盤旋。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康以檸的手推開了。
現在想起來或許是因為太意外了。
小姑娘甚至連脾氣都沒發,震驚的眼神像一把火撩了他的眉頭。
讓人不敢窺視,她百轉千回的心思在那一刻,想的是什麼。
所以他移開視線,轉而盯著她白色布鞋下的黑灰,極度不耐地低聲斥她,「自己回去,別煩我。」
身後的人在笑,聲浪一次比一次高。
男男女女的臉像透過曲面鏡一般扭曲,噩夢一樣圍繞。
十五歲的康以檸眼眶泛紅,因為羞恥而咬住的下唇和微微顫抖的肩膀都昭示著她的壓抑。
卻倔強地沒哭。
只是索命一樣看了他三秒,而後死死地拽著自己的書包帶,轉身離去。
從那一天開始,她再沒管過他。
而他也數不清。
到底看過多少,她這樣的背影了。
她自己一個人走回去的那個下午,想了什麼,下了怎麼樣的決心。
十五歲的江詢沒有猜。
十七歲的江詢,不敢猜。
曾經以為這只不過是人生當中毫不起眼的一朵浪花,以為自己都忘了的情緒,卻在這一刻教會他。
什麼叫做鋪天蓋地的錐心。
——他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