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幫腔,孫立梅鬧得更兇,莽著頭拼命地撞在康濤身上,嘴裡依舊要死要活地,想要將全村的人都招來為她送行。
康以檸滿腦子都是蜂鳴,看著這一房間裡的人都像是戴上了魔鬼面具,吐出的聲音全都化作了嘶嘶的蛇信。
她像是再不堪忍受,渾身發抖,一字一頓地——
「那你們,都、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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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康以檸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鄉下的夜晚總是格外的黑,間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
康以檸完全不熟悉地界,沒過一會兒就失去了方向。
天氣很冷,心跳很快,被驚起的看家犬一傳十十傳百地咬著嗓音,嚇唬著不速之客。
冷空氣吸進肺裡猶如針扎,混亂的腳步被一塊攔路磚頭絆倒,康以檸瞬間失去平衡,天旋地轉好一會兒才回歸意識。
這一下摔得極重,連骨頭都震得發麻。
雖然沒人看見,但康以檸還是覺得非常羞恥,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她輕輕地活動著摔麻了的手腕骨,感覺到沒斷以後又開始拍身上的土塊和泥灰。
細細的嗚咽無法剋制,在月亮被烏雲完全遮住那一瞬轉成崩潰的嚎啕大哭,任憑後來循聲追上來的康澤說什麼都沒了反應。
像一個完全被摔壞了的布娃娃,嘴裡喃喃地只剩下了一句。
「我要回家。」
今天的事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突然到康澤想解釋,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已經過了深夜十一點,回城的路上暢通無阻,康澤油門踩得瘋狂,只想快點離開那塊土地。
康以檸自從上車以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斑駁的淚痕在快速掠過的照明燈下尤為明顯,康澤看在眼裡,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沉默著回到家,熟悉的味道讓兩個人都心神一鬆,隨後而來的是更加難纏的疲憊和被掏空感。
叫住了要往上走的康以檸,康澤沉澱了歲月風霜的沉靜雙眸裡,頭一次出現瞭如此複雜的情感。
驚慌,難過,不安又愧疚。
他踟躕著,像是想要找一個最妥當的方式來安慰自己的女兒,卻又因為不得法門而只能幹巴巴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你奶奶說的你不要往心裡去,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一個小孩子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不要多想,這跟你沒有關係。」
未知永遠比一切可怕。
康以檸這一路上想了無數種可能,將自己的人生從頭到尾都翻了一遍,發現自己連小學的記憶都很模糊。
又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結果打擊太大,自己又給忘了。
她想問怎麼回事,但喉嚨裡就像是被塞了一坨浸濕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撐著,既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就這麼猶豫的一會兒功夫,康澤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
這一路上她幾乎是聽著這個聲音回來的。
窮追不捨的單調鈴聲,她從沒有一刻,這麼希望手機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康澤似乎也被這永無止境的圍堵惹煩了,接起來劈頭蓋臉地就吼,「你他媽到底還想怎麼樣?」
然而這股怒火在聽到對方的話後,立刻就轉為了憂慮。
房間裡很安靜,康澤通話的聲音又開到最大,康以檸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康濤的聲音,伴隨著滔天的怒火從那邊燒過來。
「媽高血壓犯了!!!他媽的暈倒了!!你現在跑了我他媽上哪兒去借車把她弄到醫院?康澤!你他媽真想害死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