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陶子謙食指交叉,撐住下巴,臉上露出寬和的笑,「就算不救她,也別拿藥膏撒氣,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實在用不上,還能換不少錢。」
祝銀屏暗自懊悔,她早該想到,陶子謙費盡周折見她,一定不會是為了送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這個……很貴重嗎?」
這個問題引他發笑,陶子謙眨眨眼,故作高深:「對有需要的人,價值連城。」
「為什麼送我藥膏?為什麼幫我?」
陶子謙很是坦蕩:「三小姐送我的荷包,我很喜歡,沒想好如何回報,眼前這件事也許能幫上忙,陶某當然義不容辭。」
「是麼……」
祝銀屏垂下眼,她突然很想傾訴:「你知道嗎,我爹死得早,弟弟又太小,一直以來都是我和娘相依為命。我娘那麼年輕、那麼好看,卻境遇堪憐,所以大家都讓著她,就算她有時候做錯事,誰也不忍心說一句重話。前……從前她犯糊塗,釀成大禍,我也只當她見識淺,容易被人騙,從沒怨恨她,想著只要我盡力阻止她再犯就好了。」
燈芯快要燒盡,火苗瘋狂舞動,噼裡啪啦作響。
「我還沒怪她,她卻先不要我了……」祝銀屏冷笑。
「之前她對我好,我還受寵若驚,原來……原來是她想自己嫁進慶王府,帶著敏行嫁到慶王府,把我留在伯父家不管了。」
陶子謙無言以對。
外面的敵人,他可以幫她解決,可算來算去,卻抵不住最親近的人倒戈一擊。最後,他還是沒能讓她過上平穩順遂的日子。
「你說……我還該救我娘嗎?」
祝銀屏嘴角帶著嘲諷:「我不想她死,卻也不想她不受到任何懲罰,我想看她後悔,想她承認我才是對的……我居然想,如果不讓她跌得慘一點,那麼她永遠不會認為自己錯。我大概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吧。」
陶子謙認真道:「父母子女之間的事,只有三小姐自己有權決定。在我看來,三小姐無論怎麼選,都沒人能置喙。」
還好陶子謙沒有和她扯什麼恩義孝道,無條件地支援她,這讓祝銀屏心裡好受一些。
「剛才,我對你說謊了。你問我還好嗎,我說我還好,其實一點也不好,我很難過。」
她眼中又流下淚水:「我是真的很難過。」
陶子謙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苟延殘喘的燈芯終於燃到了盡頭,隨著一個炸裂,竹樓裡陷入了黑暗。
「我身上帶了火摺子。」
陶子謙抬手,想去懷裡掏火摺子,卻不想祝銀屏比他快,黑暗中,她握住了他的手。
「還管什麼火摺子。我在說,我很難過。」
清幽晦暗的月光從窗板縫隙裡透進來,絲絲縷縷,糾纏不清,陶子謙只覺月光拂過,心頭隨之一顫。
夜色讓人產生無盡的勇氣,祝銀屏拉著陶子謙的手,站起身。
陶子謙怕她磕到碰到,只能隨之起身。
剛剛站定,一個柔若無骨的身軀撞進了懷裡。
「你……」
「別推開我,求你了。」
祝銀屏的雙手環在陶子謙腰間,貼合得如此緊密,她的頭埋在他胸前,這讓她的聲音有些沉濁,帶著壓抑的哭腔。
陶子謙聽見心裡破碎的嘆息,他頓了一下,右手撫上了祝銀屏的頭頂。
山間寂寥,整日無需見人,她的頭髮也只是鬆鬆紮在腦後,所以陶子謙的手一放上去,手指就插進了發間,沿著順滑的髮絲,一路向下,向下。
手滑到肩胛骨的位置,細瘦的骨骼伶仃地突顯出來,她瘦得讓人心驚。
「你怎麼……」陶子謙忍不住嘆息,「怎麼又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