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鎮偊站起身,冷笑一聲:「你倒是硬氣。」他轉身大步離開,只留下霍屹和趙承兩個人。
霍屹看了眼皇帝的背影,站起身走到趙承身邊,溫聲說:「起來吧,陛下不會撤你職的。」
趙承沒動,他黑沉沉的目光盯著前方,削薄的身體甚至有點形銷骨立的感覺。
「當初,你還是我推舉給陛下的。」霍屹嘆息說。
趙承輕聲說:「你後悔了?怕我連累你?」他的聲音如同這日漸寒冷的風一樣,聽著涼颼颼的。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霍屹反問。
趙承埋下頭,他當時廷尉之後,有很多眼睛幫他盯著朝中大臣,他很瞭解霍屹。
霍屹不是那種人,但他心裡無盡的憤怒下面,是瀰漫的苦澀。
「你為何不阻止陛下?」趙承問:「刑罰豁免權,是在玩弄國法。」
霍屹乾脆盤腿坐在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你難道沒有玩弄過國法嗎?」
趙承一滯。
「兩年前,還在西河邊郡的時候,你為了給張家人治罪,嚴刑逼供,屈打成招,飾文加罪,難道沒有無辜者死在你手上嗎。」霍屹的語氣柔和但很沉:「當初你的所作所為,和如今的陛下有什麼區別?」
「當然不一樣!」趙承下意識反駁,眼睛掃到霍屹臉上,又下意識躲避了。
該死,他心裡暗罵了一聲,也不知道在罵誰。
「你是加罪,陛下是減罪,國法都是你們手上的工具。」霍屹緩緩道:「趙承,你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趙承飛快地回答:「有罪者得其誅。」
「是為了懲罰。」霍屹點了點頭:「任何人的任何罪行,都受到懲罰嗎?」
「當然。懲罰的力度,必須讓所有人感到恐懼,使他們再也不敢犯法。」
霍屹:「夏王朝比現在的刑罰更加嚴厲,可曾使罪惡減少?你當上廷尉這麼久,刑法嚴明,可曾令這世間再無惡人?」
如果是的話,趙承剛才就不會說那種話了。
「有一對夫婦,為了搶劫五百錢,屠殺了同村二十多人。」霍屹道:「面對如此微小的利益,他們尚且毫不顧忌地殺人放火,當利益大到某種程度,有些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叛國屠親。」
「惡本身就存在。」霍屹把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領口:「嚴酷的刑罰震懾的是心存善念的普通人。」
「國法到底是什麼?」霍屹問他。
趙承迷茫地看著他。
「用來當工具不是挺好的嘛。」霍屹笑了笑,說:「陛下現在是迫不得已,等一切結束後,他會修正這條路的。」
他轉身要離開,被趙承抓住了手腕。
熱度隨著面板傳遞過來,霍屹本以為趙承這種人身上應該是涼的,但趙承的手很熱。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趙承的手十分用力,霍屹幾乎能感受到他突兀的骨節:「霍將軍,犯罪者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一點無論任何情況都不能改變。以前確實也會有錢通鬼神,免除災禍的事。以後也會有,但不管任何時候,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對的。」
「陛下把一件不對的事,變成了正確可行的事。」
「罪惡是可以用錢洗清的嗎?就算那筆錢用到了百姓身上,他可以因為交了錢,就彷彿什麼過錯都沒有了嗎?」
「我理解了陛下的難處,但我仍然認為,這是不對的。」
他向前一步,離霍屹非常近,能看到對方冷白的膚色下蔓延的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