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先生被這一箭嚇得實在不輕,好在沒有傷到人…
他捂著心口:「此女狂妄!便她是誰的從女,我也不會讓她入天麓書院!」
讓她入了書院,恐怕這天麓書院從今往後再無寧日!
裴蓁蓁才不在乎這些,或者說她敢這麼做,早就預料到了所有後果。
她曾經成功拿到天麓書院入學名額,可那又如何?終究不過為她人作嫁衣裳。
既然如此,她便不要這名額,看她們還能如何。
裴蓁蓁扔下手中長弓,翻身下馬,馬靴踩過長弓,神情冷漠,逕自向校場外走去。
她所過之處,都有人主動為她讓出一條道來。
許音站在一旁,咬著唇看裴蓁蓁離開,沒有上前。
裴蓁蓁的目光與她一觸即分,許音心虛地低下頭,裴蓁蓁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等她離開,鴉雀無聲的校場突然爆發出一陣喧譁,說得當然都是那個離開的少女。
有人批判她的肆意妄為,也有人覺得,這一箭放得實在痛快。不過所有人的共識便是,這位裴家女郎,性子實在太烈,上不得檯面。
「聽說她隨父外放,半年前才回了洛陽城,看來是在地方上學岔了性子吧。」
「可苦了姜三郎,有這麼一位未婚妻,將來日子恐怕不好過,這樣的女郎娶回家,真要家宅不寧了。」
「哼,我看明明是姜三有錯在先,當著未婚妻的面還和別的女郎拉拉扯扯,活該受這一箭!」
姜嶼聽著周圍低低的議論聲,面色紅得滴血,少女要扶他起身,卻被他含怒甩開。
「表哥…」少女泫然若泣,纖弱得彷彿春日柳枝。
可惜方才在大庭廣眾下丟盡了面子的姜嶼如今並沒有多餘的心思來安慰她。
裴蓁蓁出了校場,看著眼前假山嶙峋,九曲迴廊環繞,高臺樓閣點綴其中,一時竟有些茫然。
隔著二十餘年的時光,她怎麼可能還記得天麓書院的路。
不過她也不急,酒醉一場回到少年時,睜眼便見故人,饒是她城府極深,也不免有幾許惶然,正要好好理一理思緒。
裴蓁蓁信步向前,沿著山石鋪就的臺階緩緩拾階而上,站在了高臺之上。
此處放了一張石桌,桌上是一局殘棋,再無別的贅飾,顯出一片古樸天然之態。
裴蓁蓁上前,倚著扶欄,自高而下俯瞰園林,春日景緻盡收眼底,生機勃勃。
裴蓁蓁近乎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她眼前彷彿燃起了熊熊烈火,幾年之後,不止這裡,整個洛陽城都會在大火中覆滅。
她的家,她的親人…
裴蓁蓁又看見那個身著玄甲的少年。
「蓁蓁,二哥會護著你,護著南魏!」
少年翻身上馬,他身後旗幟飄揚,聲威赫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注二)
少女低沉的歌聲從高臺之上飛出,誰都能聽出歌聲中的沉重,更難想像一個小女郎怎能唱出這般複雜的情緒。
裴蓁蓁看著遠處,他們對她許過很多諾言,他們說不會留下她一人,可最後,都食言了。
他們一個一個,都拋下了她。他們只會說,蓁蓁,活下去。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風卷過高臺,裴蓁蓁長發飄揚,神情如廟宇中供奉的神像,不似凡人。
她抬腳站上圍欄,身形單薄得彷彿一隻孤獨的鶴。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這場夢,是不是就會醒了?
「不知是哪家的小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