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決抬頭看著父親,他很想對父親解釋,陳泊橋其實對他還不錯,沒有不給他任何希望,也沒那麼高不可攀。
他在信託金中、在愛和自由之中長大,沒有什麼大野心,過很散漫的生活,唯一追求過的只有陳泊橋。
即使以後的確不會有什麼明確的結果,得不到承諾,他也不是特別在意。
但他父母在意,也無法接受。
“我是想,”章決很慢也很輕地說,“萬一——”
“——不太現實。”父親溫和地打斷了他。
章決看著父親的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緩緩地眨了一次眼睛。
“你和陳泊橋,可能嗎?”父親平靜地問他,像和他探討外交議題。
章決的呼吸變得很艱難,即將痊癒的傷口卻一突一突地疼,如同有一顆很小的心臟,在他縫著蛋白線的地方躍動,頂著血肉間的裂縫,渴望破土而出。
父親好似也覺得章決的模樣狼狽得可憐,不忍心再說重話,坐了幾分鐘,起身道:“我去陪你母親了,你早點休息。”
說罷便地離開了,替章決關上房門。
章決坐了一會兒,手機又震了,他拿出來看,陳泊橋發了他兩條訊息,一條是“累了嗎”,第二條問他住在哪間房。
他看了許久都沒有回,把手機放在一旁,去了浴室洗澡。
章決將西服扔進洗衣籃裡,很少有地對著鏡子,細細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他抬手碰自己的面頰,鎖骨,肋骨,將頭髮梳起來,給傷口貼上防水貼後,再放下,走進淋浴房,關上門。
溫水從頭頂的圓形花灑向下淋,像一場熱帶午後的瓢潑大雨,雨水浸透他的頭髮,溼潤他的脖頸,潺潺流經他的身體。
他把自己沖洗得乾淨到不能再幹淨,才走出來,穿上浴袍,吹乾了頭髮。
擺在櫃子上的手機螢幕是亮的,低頭看,陳泊橋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沒有接到。
章決很遲鈍地拿起來想回撥,陳泊橋又撥過來,他按了接聽。
“我剛洗完澡,”章決問他,“怎麼了?”
陳泊橋沒出聲。
章決等了幾秒,想再問問陳泊橋有什麼事,房間的門鈴忽然響了。
陳泊橋才開口對他說:“開個門。”
第四十一章
陳泊橋站在章決的房間門口,手搭在門鈴上,聽見章決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急匆匆說“你等等”。
章決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在和其他人說話時帶著一些天生的冷淡,與陳泊橋說話則多了小心和猶豫。他完全不會偽裝,只要他和陳泊橋待在一起足夠久,白痴都能看出來他喜歡陳泊橋。
陳泊橋等了一會兒,門還沒開,惡作劇的心理作祟,壓著門鈴的觸鈕又按了一下,手機那頭傳來很輕的鈴音。
再下一秒,門就開了,不過開得並不大。
章決拿著手機在門後,頭髮披在肩頭,還散著水汽,深色的綢質浴袍鬆垮地掛在身上,帶子隨意系起來,眼睛睜大了一些,問陳泊橋說:“等很久了嗎?”
方才穿著正裝還不明顯,他比陳泊橋離開郵輪前更瘦了,從正面看,可以看見他脖子上很短的一截醫用膠帶和防水貼。
“不久。”陳泊橋抬手按著門,說。
章決又將門拉開了一些,陳泊橋走進去,才發現章決連拖鞋都沒穿,赤足踩在玄關純白的大理石地磚上。
看起來很冷,但章決好像毫不介意。他往前走了幾步,踏上淺灰的地毯,然後回頭看了陳泊橋一眼,有些慢地問:“宴會結束了麼?”
陳泊橋對他微微笑了笑,說“不知道”,又說:“我出來的時候,你父親正好進場。”
不知是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