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大概……比我的床高一點兒。”他笑著親吻她發頂。
簡澄眼睛睜得大大的,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
“那時候,你手上就戴著個小圈兒,上面有你的名字,簡澄。”他用手指輕輕摩挲她光潔的手腕,目光悠遠地,彷彿在回想當初的畫面,“你還記得嗎,那天有人被關在醫院停屍間,那個又黑又冷的地方。”
他的聲音像風吹動心底積攢已久的厚厚的塵灰,將一些記憶的邊角顯露出來。
那年得知被人拋棄後,她一場病病了很久,需要每天不間斷地輸液。從寒冬臘月一直到來年開春,她都住在那個醫院裡。
有一天,城外某個化工廠發生爆炸,幾百人或死或傷,僅送到她所在的醫院就有八十多個。那只是一個社群醫院,人員緊缺,所有醫護都去搶救了。
她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半夜醒來有點餓,想問護士站的阿姨有沒有吃的東西。
以往每天那裡都會有值班的阿姨,可那天整個都是走廊空蕩蕩的。
她有點怕,就往有聲音的地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下了幾層樓,那些嘈雜的聲音居然離她越來越遠。
直到她到了那個地方。
走廊的燈格外暗,那扇門一旦靠近,就有一股冷氣包裹上來。她本來想轉頭跑掉,卻聽見裡面似乎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開始她聽不太清楚,於是把腦袋貼上去,聽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確定是個男孩的聲音。
很小聲,很虛弱,帶著隨時可能要斷氣的顫抖。
她認識門頂上的字,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當時也害怕得不行。
甚至她不能確定裡面的是人,還是傳說中的鬼。
他握緊她的手,也驅散掉她回憶起的那陣冰冷:“如果當時你轉頭走掉,那可能,你今生都不會再見到我。”
他能想象一個那麼小的小姑娘,要克服多大的恐懼在那個時刻那個地方,選擇救他。
在找不到一個大人來幫忙的時候,她需要多少勇氣獨自去面對。
當停屍間的門被開啟的那一刻,他重新看到了光。
也是他此生見過最耀眼的光。
小姑娘站在板凳上,抬起來去夠門鎖的胳膊還沒有放下,細細的瘦瘦的,眼裡夾著絲未定的驚恐。
但在看清他的那一瞬間,眼睛笑彎成月牙。
她悄悄帶他去自己的病房睡了一晚上。
後來他被家人帶走,再回來尋她時,她卻已經不在了。
“你說過你喜歡醫生。”他低沉緩慢地回憶著,“我就想著,如果我成為你喜歡的那種人,會不會終有一天,我能再找到你。”
她忍著鼻尖一陣陣湧起的酸意。
“澄澄,我等你太久了。”他輕輕掰過她臉,在她額頭印下一個無比虔誠的吻,“那天在急診大廳見到你,我就感覺到上天的恩賜,終於落在我身上。”
柔軟相貼的那一秒,她控制不住淚溼了眼。
任憑眼淚流了好久,她才憋著一口氣,難得吐出一句帶著哽咽的整話:“你是怎麼第一眼就認出我的?”
“直覺。”他吻去她的眼淚。
簡澄淚眼濛濛地仰起頭,“那我那天要是沒去呢?”
“我會等到你去。”
那如果她這輩子都沒下峨眉山呢?
她沒有找到媽媽,沒有踏足這個城市一步。
沒有遇見他。
她不敢想,也不忍問,就像她不忍問他當年為什麼會被關在那裡,他有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去,以及那晚在床上瑟瑟發抖的他,究竟做著什麼樣的噩夢。
她輕輕嘟著嘴,印在他柔軟的唇上,無比溫柔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