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處走,天空就越是昏暗。
起初烏雲只是淺色的棉絮,重重壓在天幕上,微弱陽光從縫隙裡無聲降落,像是毫不起眼的金屑,在墜地時碎成極其清淺的光暈。
隨即黑墨一點點浸染雲朵,放眼望去儘是沉悶深灰,雲的輪廓模糊交織在一起,與層層疊疊、分不清界限的山巒如出一轍,沉甸甸低垂在天幕下。
四周枯敗的老樹形態各異,乍一看去,頗像是無數隻等待著攫取魂靈的利爪。在四周越來越暗的環境裡,映襯著黑霧般的死氣,顯得更叫人不舒服。
許曳提到的山腳距離河道並不遠,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目的地。
飲血蘭通體暗紅,如同凝固在花瓣與根莖上的層層血漬。寧寧摘下一朵細細聞來,縈繞在鼻尖的卻並非沉悶腥氣,而是淡雅清甜的蘭香。
「奇怪。」
周照蹙眉道:「先是出現由死氣匯成的骨魔,又有這簇食人鮮血的蘭花……按理說,有它們在的地方必定屍骨累累、九死一生,可我們為何只見到無邊大雪?」
「既然煉妖塔裡的邪魔都真實存在,能殺死這麼多人的怪物,好像並不多見吧?」
許曳打了個哆嗦:「單是一個骨魔就已經夠嗆,那釀成這一切慘劇的罪魁禍首得有多可怕啊?這裡當真只是五十層嗎?」
寧寧把飲血蘭放入儲物袋裡:「我們已經探索到的區域很小,再往前一些,定然能有更多發現。你們有沒有察覺?死氣和魔氣越來越強了。」
她說得不錯。
除了愈發昏暗陰沉的天空,周圍漆黑色的霧氣也越來越濃。空氣裡充斥著腐爛的味道,黑煙隨著寒風聚攏又散開,恍若飄浮在半空的魑魅魍魎,有時甚至像是擁有了實體,沉甸甸壓在胸口,讓人無法喘息。
「再往前,危險程度很可能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賀知洲輕輕拂去鼻尖的一片雪花,正色道:「我建議咱們還是先去看看,萬一覺得實在難以招架,再離開這層塔也不遲。」
周照一聽有架打,黯淡如破布娃娃的雙眼立馬蹭蹭發亮,握緊劍柄回應:「我同意!跑是不可能跑的,小小邪魔也敢在此放肆,必須打它個七進七出落花流水!」
——他挽回面子的機會終於到了!
周照話音剛落,便聽得身旁的許曳大叫一聲:「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寧寧也發現了異樣,下意識做出防守姿態。
他們置身於茫茫雪海,日光隱匿、山嶽潛形,拔地而起的座座高峰投下片片暗影。在雪花、黑霧與陰影之間,視野可見度極低的混沌裡,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幾個人影。
那些「人」行走時佝僂著身子,渾身像是沒什麼力氣,拖行著雙腿緩緩向前時,頗有幾分恐怖電影裡行屍的風姿。
等它們逐漸靠近,她也終於看清了來者模樣。
那是幾個身著腐爛盔甲計程車兵,衣物盡數染了觸目驚心的血,布滿刀傷與灼燒的痕跡。
而它們的身體竟然全無血肉,只餘下一具具森然白骨,在察覺到生人氣息時猛地抬頭。
殺氣驟現。
寧寧握緊手裡的劍。
「是骨傀!」
賀知洲沒有辜負他買的滿屋子雜書,第一時間低撥出聲:「聽說人類的屍體遭受強烈魔氣侵染,就會墮化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魔,怎麼也是化神期修為啊!」
化神。
與各大宗門長老持平、甚至更高的級別。
骨傀感知到活人氣息,遲緩慢行的動作頓時停下,在極度短暫的怔愣後,眼眶中浮現起單薄黑霧。
隨即如同提線傀儡般,關節猛地一動。
許曳拔劍出鞘:「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