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扭過頭去。
「畢竟我們也能念書、習武和修道啊。我已經想好了,等某日修為有成,就從家中逃出去浪跡天涯。什麼婚約什麼世俗綱常,統統都不去理會。」
這實在不像個大小姐會講出的話。
而宋纖凝說罷勾起嘴角,緊緊凝視著那個自甘墮落、庸俗無能、被所有人踩在腳下的她。
她們僅僅是第一次見面,宋纖凝卻笑著問:「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呀?」
那是除了她們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就像沒有誰會知曉,當今那位蛇蠍心腸、妖媚惑主的城主夫人,在她最為珍視的百寶盒裡,拿開一層又一層金銀珠寶,被小心翼翼藏在最下方的,只不過是一幅泛了黃的舊畫。
畫上兩個穿著白衫的少年並肩坐在龍吟河邊,河水滔滔而過,萬物靜謐如常。
而她在初次見到這幅畫時,怔怔愣了許久。
昏暗的洞穴深處,倏然閃過一縷幽光。
光芒連綴成線,細細看去竟向前延展,變成了禁錮在駱元明雙腿上的一條長絲。
而在幽光之後,是個緩步而來的女人。
被他囚禁於此,即將淪為祭品的女人。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絲線由血紅逐漸趨於淡藍,於黑暗中越來越盛,好似星火處處,點亮燎原之勢。
「你、你們——」
駱元明駭然說不出話,不由得渾身戰慄。
「很疑惑嗎?」
鸞娘面色如常,聲音亦是淡漠:「你以為我向你套來煉魂地的所在,當真是為了汲取靈力麼?」
她說著忽然笑了:「宋纖凝教過我術法啊。」
宋纖凝。
駱元明從沒想過,會在她口中聽見這個名字,一張本就灰白的臉愈發難看。
大多數人皆有靈根,只看靈力多少、天賦好壞。
她從一年前起就開始了佈局,修習陣法、研習咒術、以及後來嫁入城主府後,教導這裡的女孩們如何使用靈力,做出完美無缺的鎖靈陣。
就像當年在龍吟河邊,宋纖凝教導她時那樣。
她們雖然修為遠不及駱元明,如同不值一提的螻蟻,可如今駱元明身受重傷、靈力大損,幾乎沒有了防禦能力,數十隻螻蟻蠶食而上,卻也能置他於死地。
宋纖凝說得沒錯。
她們可以比他更強,更聰明,更懂得運籌帷幄,總有一天能勝過他,然後親手殺了他。
這個世界的女子命如浮萍,可即便如此,卻也有許多不願妥協之人。
身患重病的母親為了失蹤的女兒,拖著滿身頑疾於烈日下長途跋涉,在整整兩個時辰後奏鼓鳴冤。
一貧如洗的老嫗竭盡所能收養坊間孤女,在體弱多病、忘卻了一切的時候,也記得要為她們作出一幅幅拙劣的畫。
還有這些即將被煉魂的女孩們。
一名名少女自黑暗中緩緩走出,指尖皆繫有幽藍色長線,一縷連著一縷,將駱元明緊縛於其中。
暗光照亮她們蒼白瘦削的面龐,被劃破的面板源源不斷滲著血,由猩紅液體變為幽然細絲。
駱元明終於幾近崩潰,兩股戰戰地大叫:「鸞娘,救我!」
身旁的紅衣女人卻悠悠睨他一眼,滿帶諷刺意味地笑笑:「你還不知道吧?哦,你也從沒問過——其實我的本名不叫『鸞娘』。」
她討厭這個名字。
那晚下了花船後,她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宋纖凝站在船沿上,目若繁星地笑著問她:「你的本名不是『鸞』吧?」
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