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離去很迅速,短到來不及感受痛苦,同榻的侍君只是下床取了一件外袍,回過身來便見她已經雙目失神、挺直不動了。
她寡居之後不曾再嫁,亦無兒女,平素與人相交也不深,辭世竟猶如歸家一般。
朝中無人嘆惋,倒是百姓中的老人頗多感慨,畢竟這是太祖之女,是大周的某種象徵,如今也回到天上去了。
穆明珠倒是鬆了口氣。她最初為了爭取寶華大長公主的支援,滿足了寶華大長公主奢華的生活,讓寶華大長公主作為一個“吉祥物”存在,可是時移世易,連謝氏都已經俯首,下一步便該是寶華大長公主了。要對太祖之女動手,雖然外部的危險已經解除,但內部的紛爭總是不可避免。現下寶華大長公主病故,既免了朝中物議,也免了寶華大長公主最後的苦楚。
細想下來,寶華大長公主這一生倒真是順心遂意、輕鬆自在。
寶華大長公主一去,最後敢在穆明珠面前提及後宮之事的人也就沒了。
若是在此時尋常人家,穆明珠這個年紀未曾成婚,非但父母,連長輩親戚、左鄰右舍都要催逼詢問了。
但穆明珠是皇帝,且大權在握、殺伐果斷。
沒有臣子自忖能有足夠的面子,在這樣一位皇帝面前說三道四。
此前私下游說寶華大長公主的幾名臣子,已經被髮落出了洛陽。
朝中重臣都清楚,當今皇帝大多數事情上寬和,但少數幾片逆鱗,一旦被碰觸卻會引發雷霆之怒。
沒有臣子敢去碰穆明珠的逆鱗。
她是皇帝,她想三宮六院,便可以三宮六院;她想空置後宮,也無人敢說什麼。幾時她想要大婚了,自會吩咐底下人做事;她既然沒有提,那便是她還不想。
強要皇帝去做她不想的事情,是嫌自己官運亨通、命太長了嗎?
關於皇帝大婚一事的小小爭議,就此淡去,絲毫沒有影響穆明珠在小殿中的生活。
永平八年春,天光晴好,惠風和暢,早朝罕見地沒有急難之事,小郡主牛乃棠適時尋來,拿了一對紙鳶,要穆明珠同去賞春景。
穆明珠便命侍女請了齊雲來,同往皇宮北邊的臥龍潭旁去放紙鳶。
她知道齊雲私下做的紙鳶這幾日應是成了。
半個月前,也是牛乃棠入宮,穆明珠留她一同用膳,齊雲也在,席間隨口說了一句“若得閒,同去放紙鳶也快活”,倒是叫兩個人都留了心。
牛乃棠頓足道:“臣是特意來陪陛下的,您又傳了左將軍來,那臣豈不是落了單?”便命人去喚在偏殿處理政務的晉泉過來。
穆明珠便笑坐在假山邊,看牛乃棠與晉泉一同放紙鳶。
皇帝偶有玩興,身邊伺候的人便把什麼都準備好了,不但有精巧的紙鳶,因近來駙馬親手做紙鳶,底下人便把竹節、紙面、漿糊等物也都備下了。
穆明珠看著牛乃棠與晉泉玩了片刻,低頭打量著做紙鳶的物件,撿了一套小的竹節,饒有興致往上面黏空白的紙面。
她原本就會做羅傘,這些東西本是相通的,此時上手做紙鳶、且用的是宮人備下的半成品,也沒什麼難處,慢慢便浸入其中了,不一刻手中的紙鳶已經像模像樣。
穆明珠坐直了身子,拉遠了一點看那空白的紙面,想著該在上面畫些什麼,見盧淨在側,便招手示意他上前來,道:“你看這紙面,寫字逼仄了些,畫點什麼精巧?”
盧淨乃是去歲的探花郎,春日宴上曾得皇帝親手授花,隨後便作為侍郎留在皇帝身邊,伺候文墨。
穆明珠留他在近旁,本是為了立為典範、宣傳科舉,但此人言辭有趣、文詞通達,又年輕志高,倒漸漸有點男版穆雪衣的意思,慢慢往信臣方向發展去了。
盧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