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這陣子心情不暢,流風看起來又瘦了些,愈發楚楚可憐起來。
流風細聲細氣道:“奴在宮中一切都好,上有陛下庇佑,在旁有迴雪姊姊照拂,便是在幼時家中也不曾這樣好。”
她極會說討喜的話。
“但是?”穆明珠慢悠悠道:“但是怎麼樣?”
流風抬頭,眨著眼睛看她,像是不明白。
穆明珠含笑道:“既然千好萬好,怎麼瘦了?”示意兩人坐下來,和緩道:“可是宮中的飲食不合胃口?以後叫朕的小廚房單獨給你做飯。”
流風私下跟穆明珠接觸,這還是第一次。從前她只在謝鈞身邊見過穆明珠一面,更多的是從謝鈞口中聽到關於穆明珠的事情,後來入宮又從迴雪口中聽到關於穆明珠的事情。
但是聽到再多,都不如面對面一見。
流風感覺到皇帝的善意,心裡不那麼緊繃了,低頭一笑,道:“不敢勞動陛下的人。”又道:“奴每年秋冬都消瘦些,待明年春夏,便又豐腴了。”
穆明珠微微一笑,轉入正題,道:“外面的事情訊息很雜,你們問旁人,不如來問朕。謝鈞當初是聯合了歧王,要謀朝篡位。即便不是朕,而是太上皇拿下了他,也斷然不會容他活著。”她看著蒼白了面色的流風,溫和道:“這是謝鈞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你當初鼎力相助,是救了朕一命,旁的什麼都不曾波及。”
她其實很明白流風的心病。
流風的問題就在於她太心善,哪怕是對謝鈞。
如果她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了謝鈞這樣的下場,怕是會負罪感深重。
“是麼?”流風面色稍緩,輕聲問道。
穆明珠抬眸看向她,又道:“自然是真的。再說他後來受了傷,也是他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自己摔下去的,更跟別人沒有關係。”
流風有心想問謝鈞的傷情,但又覺得不合時宜,抿唇思量著,小聲道:“那……陛下會治他什麼罪呢?”
迴雪忙道:“他犯了什麼罪,自然有國家的律令治他。”
穆明珠目光在兩人之間一轉,其實迴雪與流風是兩種狀態。
迴雪是已經走出了謝府,走出了謝鈞的陰影。流風雖然身體離開了謝府,但精神上卻還沒有走出來。
穆明珠沒有直接反駁流風,而是問道:“你認為朕應該治謝鈞什麼罪呢?”
流風一愣,沒想到皇帝會有此一問。
穆明珠慢吞吞道:“死在宮變之夜的人,成千上百。若是謝鈞當晚得逞,太上皇如今也已經魂歸地下。”她盯住流風,輕聲道:“朕應該治謝鈞什麼罪呢?”
流風囁嚅道:“奴……奴不懂這些……”
“你不是不懂。”穆明珠語氣仍是溫和的,“只是你心裡仍把謝鈞看成你的主人,你的郎君,自然偏幫他。”
流風面色一白。
“你不要驚慌。”穆明珠溫和道:“凡事都需要一個過程。你在謝府十幾年,乍然來到宮中,也需要一個過程。當初你姊姊迴雪也不是一日一夜便轉變過來。你如今在宮中,很安全,可是自己好好想一想,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是從前在謝府那樣的,還是如今在宮中這樣——教導宮人唱曲,與迴雪等人編排曲目。又或者,你想要到外面走走看……”她起了談興,眼睛也亮起來,“等到天下太平了。你們若是想出去看看,也是極好的。兩個人正好可以作伴,出建業城外面的世界還很大,江北的天空也遼闊。”
流風原本還在想著謝鈞的事情,此時不知不覺也聽進去了。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
她和迴雪——兩個在謝府中甚至不被允許離開謝鈞左右的女子,真的能並肩走遍大好河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