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無人的小島上,她親手給他上得藥,親眼看過他被火灼傷的左邊小腿。
距今不過兩三年光景,就算他再怎麼體質好,也不至於疤痕全消,撫觸時彷彿從未燒傷過。
錦被之下,她伸腳過去,輕輕摩挲著他完好的左腿,好像當初他在船上受的傷、並非這一世的事情。
她一時有些恍惚,思量著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齊雲輕聲道:“殿下賜的藥……”
穆明珠微微一愣,她此前唯一一次給齊雲送藥,就是齊雲在上庸郡的時候。當時她不方便與齊雲直接聯絡,得知他在上庸郡守城之戰受了傷,所以便假借賜藥給蕭淵的名義,又向蕭淵問他的傷情。蕭淵果然會意,分了一部分傷藥給齊雲。這麼說來,是後來齊雲領會過其中的意思來,知道這是賜給他的?可是她給的傷藥,也並不足夠完全治癒揚州船上那次的燒傷吧?
反正是快活過後,並頭躺著密語閒談,穆明珠便隨口道:“那批傷藥中,雖然也有祛疤的,卻只有一瓶。可是你自己後來又配了?”
齊雲垂眸不語,相當於是預設了。
穆明珠略有些詫異,想了一想,明白過來,湊上來笑道:“原來你打從那時候起,就想著這一日……”說著,腳背輕輕蹭過他溫熱緊實的小腿。
如同一點硃砂落在玉色的水中,豔豔的紅色從少年臉龐向耳根、脖頸蔓延開去。
這是一種不同於情
動的羞澀。
窗外更鼓聲響起,齊雲掙扎著坐起身來,垂手往小榻旁的地上撿拾方才散落一地的衣裳。
穆明珠訝然道:“你不睡嗎?”
齊雲行動間略有不便,腰下似有沉滯,半身藏在錦被下,自行穿衣,不敢看公主殿下,低聲解釋道:“待過三更,宿衛換防,臣便不好離開了。”
換防時不好離開,等到天明更是難行。
因而不得不於三更之前,中斷良宵。
穆明珠探身出去,抬手幫他撿起外裳,將那被她割斷的繫帶重又栓在一起,見他要走,便問了一句正事,“上庸郡都安排妥當了?”
齊雲既然見她之後,沒有主動提起上庸郡的事情,便是一切順利的意思。
果然,齊雲接過她手中宿衛的銀白色制服,一面合攏衣襟,一面低聲道:“是,皆如殿下所言。”
“那就好。”穆明珠坐起身來,低聲又道:“城門上的人呢?”
齊雲輕聲道:“蕭郎君說,真到危急關頭,可以一用。”
穆明珠伸手向案几上那柄寒光閃閃的匕首,以拇指輕輕擦過劍面,沉思著。
齊雲站在地下,望著她,輕聲道:“殿下明日關窗嗎?”
穆明珠抬眸一笑,劍刃反射的光映在她臉上,有種燦爛奪目的美,“明日便能尋到烏沉如墨的匕首嗎?”
偶爾私會,是一種快樂的發洩。
可是在建業城中,理應處處小心,如今她“養病”在公主府中,周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齊雲身手雖好,也不應屢次冒此奇險。
雖然她的話沒有說死,齊雲眸色一黯,已經明白過來,情知公主殿下所言,才是理智該行的路,繫著衣帶的手卻不由慢下來。
哪怕在一城之中,哪怕大殿上四目相接,能如此親近的時刻,又不知在哪一日了。
“怎麼?”穆明珠迎上齊雲的目光,微微一愣。
齊雲手指繫著衣領,緩緩彎腰下來,試探著,在穆明珠默許的眼神下,在她唇上印下溫柔一吻。
穆明珠笑起來,連眼睛也彎彎的,彷彿白日在朝中蒙上的陰翳全然消散了。
齊雲望著她的笑容,慢慢也笑了。
他盼著公主殿下能多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