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點一點頭,記起前事來,當時梁兵南下、情況危急,她寫信命揚州秦無天前去支援,沒過多久靜玉便來信,說是要帶靜念來建業受戒。她當時想著這大約又是靜玉的花招,因當時手頭的事情實在繁亂,也無心應對,只回話叫他在揚州安心辦差。此時聽櫻紅說起,穆明珠略有些詫異道:“原來前番本殿竟是錯怪了靜玉?是天下的主持都要來濟慈寺受戒?不應當吧……”
櫻紅抿嘴一笑,道:“這卻不是。領了度牒的和尚,不曾受戒的也有。只是那靜念小師父要做大明寺的住持,定然得是受戒了的和尚。這和尚受戒,不拘在哪裡的寺廟,只要是朝廷認可了的,由十位師父見證便是了。所以靜玉公子帶著靜念小師父,不往別處去,卻要渡江往建業城中來,大約也是想著能見殿下一面……”
穆明珠搖頭笑嘆道:“原來做和尚都還有這麼多講頭……”又道:“既然如此,你便發信給靜玉,若他執意要來濟慈寺給靜念受戒,那本殿也不攔著。”
櫻紅應下來,抬眸看了一眼公主殿下,略有些猶豫,道:“還有一事……殿下出宮門之前,奴在馬車旁候著,見右相大人出來……”
穆明珠腳步一頓,看著她說下去。
櫻紅道:“奴瞧著,右相大人像是在等殿下的模樣……他就候在咱們公主府馬車旁的樹下,一直等到殿下出宮門,原本像是要迎著殿下上前去的,只是見殿下跟謝先生說話,便一直不曾上前。”
對右相蕭負雪的格外留意,並不是櫻紅一人如此,可以說乃是公主府侍女侍從們的“職業素養”了。
“他等本殿?”穆明珠復又往山上行去,口中低聲道:“作甚?”想著自己方才在宮門外與謝鈞的互動,應當沒有什麼會惹蕭負雪疑心之處,便暫且擱下此事。
正是濟慈寺中眾和尚做晚課的時間,穆明珠還未完全登上山頂,便先聽到一陣陣由敲擊木魚的聲音和眾人誦經的聲音混合成的海浪聲。
這聲音縈繞在梵香與雲靄之間,叫登山至半途的人只疑身在通天梯。
經此聲盪滌,塵世間的一切凡俗**,似乎都遠去了。
等到穆明珠進入濟慈寺時,大殿中的眾和尚已經散了晚課,只有留守的兩名和尚給她奉了香。
濟慈寺乃是皇帝上香之處,平素裡來這裡的達官貴人太多,不管是誰都大不過皇帝去。因而連這寺中的和尚,彷彿也格外能“看淡富貴”一般,不管是公主皇子來,還是普通香客來,若無特殊情況,都只是幾個原本就在院中、殿中的和尚接待。
穆明珠接了香,左右一看,見左邊那和尚面善些,便笑問道:“小虛雲呢?”
左邊那和尚笑道:“請施主稍候,貧僧去把虛雲小師父請來。”他大約是之前也見過穆明珠幾次,臨走前一指佛前兩列長明燈中的一盞,又道:“虛雲小師父為施主供著長明燈呢。”
穆明珠微微一愣,看向那和尚臨去前指著的那一盞長明燈,在一眾高低胖矮各不相同的長明燈中並不算顯眼,但是因知曉了是代表自己的一盞燈,看起來總是親切了幾分。
一時虛雲得了訊息,從後殿進來,來的速度很快,但抬頭見了穆明珠,又有幾分扭捏,慢吞吞走上前來,道:“施主請上香。”
穆明珠見他老氣橫秋的模樣,故意把手一抬,看似要往他頭上放去。
虛雲果然中招,倒退兩步,捂著自己的光頭,抬眸怒瞪著她,道:“你這人怎麼總是這樣……”
穆明珠本就是詐他,順勢把手往耳邊一放,捋了捋不曾散亂的髮絲,老神在在道:“本殿哪樣了?”
虛雲便知她是故意的,站在一旁,扭臉看著殿中的佛像,不再理會她。
穆明珠腹中暗笑,猜想這小傢伙多半是在心中默唸什麼戒嗔戒怒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