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一個從未有過的可能擺在了皇帝穆楨的面前。
如果穆明珠死了呢?
忽然之間,有關這個女兒的許多好處都湧上皇帝穆楨的心頭來。
明珠個聰明又乖巧的女兒,寫得一筆好字,抄過許多獻給她的佛經;常有奇謀,每年生辰都挖空心思給她送上賀禮;極為貼心,幾個孩子中唯有這一個會留意她的健康……
只是她是皇帝。
所有示好於她的舉動,背後一定還藏有另一種動機。
越是會取悅於她的孩子,越是不容小覷的野心家。
可是如果這孩子死了呢?
忽然之間,當初種種背後的動機,都如煙消雲散。
當明珠不再具備競爭皇位的資格,她忽然也從皇帝的身份中走下來,有些生澀地找回了“母親”這個角色。
皇帝穆楨感到眼角微微的酸澀,像是要流淚的前兆,但到底沒有淚水落下來。
自十五載前登基為皇,她已經不需要再動用“眼淚”這一武器。
正如周瞻死去之後,她心有哀痛,卻也哭不出來。
想到不久前剛剛死去的次子,皇帝穆楨更感到一種寂然的哀傷,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如今連這唯一的女兒都要失去了嗎?
而在這屬於母親的哀傷過後,穆楨心中又生出了一股屬於皇帝的痛惜。
其實只要駕馭得當,公主原本是極好的臣子。
她武能病退兩州兵馬,文能平息揚州糧荒,若能受約束,值此內憂外患之際,不正是朝廷的一大助力?
可惜從前公主帶來的威脅太過明顯鋒利,以至於叫皇帝穆楨不願看見這內裡的妙處。
底下的議論陷入了僵局,在公主殿下貼身侍女的去處上,執金吾牛劍與李思清有了不同的意見。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貼身侍女,自然最清楚船上到底發生了何事,人都已經帶回建業來了,還是先審問清楚……”執金吾牛劍今夜前來議政,原本是得了皇帝授意,要給即將入城的公主定下罪名來。他既然清楚皇帝的心思,議論安排時乃是提前站好了立場的。
李思清蹙眉道:“眼下救人要緊,她熟知殿下秉性舉動
,多一分救人的希望也是好的……”
執金吾牛劍道:“她一個侍女,難道還能入江救人不成?先審問清楚,拿到更多有用的訊息,再派出人馬去搜尋,才是正理……”
“送那侍女回江上。”皇帝穆楨終於開口,聲音乾澀低沉。
皇帝高坐上首,沉默太久,以至於聽到她開口,底下眾人都嚇了一跳,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皇帝穆楨沉聲道:“餘者再論,當下以救公主為要。秦威,你再領建業護衛五千人,即刻出城往江上尋人。”又道:“發令給水師,要建業附近調撥全部船隻過來,全力搜尋。”
皇帝一開口,殿中無人再敢質疑。
“是。”秦威等人都躬身應聲。
皇帝穆楨目光沉沉,語氣沉重,道:“朕活要見人,死……”她吐出這個字來,目光投向殿外無垠夜空,聲音忽然低下去,“……要見屍。”
“是。”眾人應諾之聲也低下去。
在短暫的失態過後,皇帝穆楨又恢復了理智與冷靜,雙眸眯起,冷聲道:“至於那個蔡攀,若背後無人保他,他豈能如此篤定殺了齊雲便能做都督?一路追查下去,朕要個結果。”
楊太尉忙也起身應聲。
原本坐倒在地的蕭負雪,至此緩緩起身,長揖道:“陛下,請準臣即刻出城,主理搜尋殿下與齊都督一事。”他清楚上一世謝鈞的圖謀,穆明珠回來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暗箭,若是尋常人去搜尋,一來是未必盡心,二來是就算盡心、未必能防備到謝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