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笑道:“孟郎君已然曉得本殿身份,本殿卻還不知你的。”
孟非白淺淡一笑,道:“在下不過一介布衣商賈,做些瓷器布帛生意罷了。”
穆明珠又笑道:“是何等樣的瓷器布帛生意?昨日郎君為那鮮卑奴,險些一擲四萬金,豈是尋常商賈?”
孟非白抬眸往她身上一看,溫和解釋道:“譬如殿下身上裙裾所用的孔雀羅,多半便是在下家中從泰山郡販來,一寸一金。一趟走貨,從江夏郡運翠碧瓷至於泰山郡,價值十倍;再運孔雀
羅回來,又是盈利十倍。如此往來一趟,設若自江夏郡出發時購貨以黃金百兩,待到歸來時便可得黃金萬兩。”
物離鄉貴,奢侈用品往返有百倍之利,也在情理之中。
穆明珠聽得數字,只輕輕挑眉,卻是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之處,道:“泰山郡?自先帝時,兗州、青州便盡為鮮卑所得,郎君能與鮮卑人做得生意,也非尋常商賈了。”
孟非白淡聲道:“做生意只論金銀。在下雖是大周子民,金銀卻是列國通行的。”
穆明珠目光落在他面上,聲音輕柔,卻彷彿藏了一點寒芒,“郎君不惜黃金數萬兩,要買那鮮卑奴,想來是家中常設大宴,要以之娛客?”
第46章
孟非白垂眸,輕聲道:“這倒不是。在下如今居喪,衷心哀之,如何還能邀客設宴?”
穆明珠微微一愣,道:“節哀。不知是府上何人故去?”
“亡者乃家母。”孟非白神色平靜,道:“在下此來大明寺,便是為還願來的。”
穆明珠道:“孟郎君此前曾為令堂祈過安康?”
孟非白廣袖輕舒,拎起沸騰的紅泥小茶壺,為穆明珠斟了一盞,聞言微微一笑,道:“生老病死,乃天道輪迴,在下豈會奢求如此?三年前家母已然病重,在下來大明寺,所求的並非家母長壽,而是求天道悲憫,令她少些苦痛而去罷了。”
他的口吻輕淡,話裡的意思卻過份通透,以至於叫人感到震撼。
穆明珠不由得認真看了他一眼,默了一默,輕轉手中茶盞,低聲道:“如此說來,這鮮卑奴……”
“在下欲買他,乃是為了放生。”
“放生?”穆明珠審視著他。
孟非白仍是平靜垂著雙眸,手指不疾不徐撥動著那一串碧玉佛珠。
穆明珠淡笑道:“郎君豪擲萬金,只為買那鮮卑奴來放生,當真如佛陀在世了。”她忽然身體前傾,幾乎是俯趴於茶案上,淡金色的衣袖鋪過半張漆案,經風一吹,幾乎拂到孟非白手持的佛串上,“郎君如佛陀,何不也渡一番本殿這位有緣人?”
孟非白撥轉佛珠的手指輕輕一顫、僵在半空中,他抬眸望了一眼對面趴過來的公主殿下,神色倒是還平靜溫和,輕聲道:“多謝殿下美意,只是在下居喪之身……”底下的話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語氣愈發溫和,“足感殿下盛情,實乃在下無福……”
穆明珠眨眨眼睛。
孟非白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穆明珠又眨眨眼睛,忽然明白過來——他誤會了!
她倒是忘了自己如今“名聲在外”。
穆明珠忍俊不禁,聲音清脆道:“郎君想到哪裡去了?本殿是真有難處,要請郎君相助。”便直言道:“本殿知揚州都督乃是郎君族叔,想請你同孟都督
美言幾句,要他在揚州城內護本殿周全罷了。”
“哦。”孟非白一愣。
他方才以為穆明珠要論風月之事時,從容鎮定,回絕時語氣溫和,尚且有餘力顧及穆明珠的臉面。此時得知是他自己會錯了意,孟非白卻是難以維持平靜的神色了,面上透出一點想要掩飾的難為情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