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有捏碎人骨頭的力道。
穆明珠只覺左前臂一陣劇痛,她不假思索,右手前伸,“吭啷”一聲刺響,已是拔出了少年腰間長刀,橫於兩人之間,迫使少年鬆了手。
齊雲隨身的兵刃豈會如此輕易被人奪去。穆明珠伸手拔刀的動作固然快捷靈動,但在齊雲眼中看來,仍是緩慢足以拆解的,但是那一瞬間他已然理智回籠,沒有阻止穆明珠拔刀,同時卸去了手上力道,順著穆明珠刀鋒所指,連退兩步,俯首沉聲道:“臣死罪!”
如果說最初穆明珠要求他脫衣,還半是認真半是隨口一說,那麼此時她卻被激起了脾氣。
今日他是脫也得脫,不脫也得脫了。
穆明珠忍痛將被他捏過的左手臂藏在身後,右手持刀,刀鋒直指少年,靜了一息,待手臂痛意稍緩才要開口說話。
齊雲這一下出手,倒是叫她想起來了前世她執意要逃脫這樁婚約的部分原因。
這樣一個睚眥必報、又武力高強的人,剝了她二哥的皮,射瞎了她表哥的眼,換做是誰,都不放心要他來作枕邊人。
上一世穆明珠便是這麼想的,若果真與齊雲成婚,日常生活中難免有些磕磕碰碰,他被得罪了當下又不言不語,日後她怕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清楚。所以前世這個時間點,正是她鬧著要解除婚約最激烈的時候。倒是也可以理解。
前世這會兒她哪裡敢單獨約見齊雲,縱然每次跟他大吵的時候,也都是當著眾宮人的面,確保自己安全無虞,穆明珠才敢敞開了說話。
因上一世死後得知少年冒死為她報信,穆明珠此時對少年的懼意去了,至少一個肯冒死救她的人,總不會一言不合就殺了她。
穆明珠這次再開口,只有簡單直接的一個字了。
“脫!”
樹林中靜無人聲,只有偶爾被驚擾鳴叫的飛鳥,松柏灌木的清香在夏日午後的空氣中氤氳。
齊雲因冒犯在前,再不好推拒,雖不知穆明珠用意,仍是垂了眸,忍著難堪,緩緩抽開了衣帶。過招之時出手如電的少年,此時手上卻像是負了萬鈞之重,遲緩艱難得褪去一層又一層的衣裳——黑色披風、緊身的外裳……一件又一件落在青苔橫生的泥地上。
只剩了最後一件素白的裡衣。
他的手指按在衣襟處,遲遲不能再動。
穆明珠此時手臂疼痛已經緩過來了,估摸著只是皮肉之痛,沒有傷到骨頭,欣賞著少年的難堪之態,方才心中惱怒也已消散,見他不肯再動,也不出言催促,而是長刀遞出,一點寒芒停到了少年衣襟處。
察覺寒意迫近,齊雲本能要出手阻攔,生生強忍下來,按在衣襟上的手已緊握成拳。
穆明珠揚眉一笑,刀尖如一隻寒涼的手,瞬間挑開了少年衣襟處的繫帶,往側邊輕輕一撥——
一陣風吹過,少年緊實的胸膛露出大半,心口完好無損。
穆明珠斜倚松樹,含笑細觀,見少年雖仍舊黑帽遮眸,卻已經從耳根紅透到脖頸,連胸前的肌膚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忽然有點奇怪的聯想——少年手上肌膚曬成了麥色,身上倒是白。
就在這樣難堪的境地下,少年忽然開口,聲線有些不穩,卻勾得人心中發癢。
“若殿下今日此舉,是為了要臣答應前番爭吵之事。那是不可能的。”
穆明珠微微有些詫異,她前世跟齊雲爭吵的事情多了,一時也記不起究竟是什麼事兒。
“好了,穿起來吧。”穆明珠將長刀拋還給他,揉著發脹的左前臂,這才談起正事兒來,“近來揚州水患的事情,你聽說了沒?”
齊雲迅速攏好衣裳,面上緋色還未褪去,心神也有些恍惚,聞言遲疑了片刻,才寒聲道:“臣略有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