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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明白了,他們不喜歡他。後來他想,不喜歡他也沒關係,反正他也不喜歡自己。
他們還嘲笑他沒有爹,問他為什麼沒有爹,他自己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但他不敢回去問孃親。
孃親每次提起爹時,都是會落淚的。他不想看她落淚。
年幼的沈寂於是越來越沉默,他既像容易受驚的魚,慢慢地退入黑暗之中,心中盛滿了仇恨與陰鬱。又像是潛伏在夜裡的獸,無聲無息,卻總是在預謀著想要毀掉些什麼。
再後來孃親也死了,他變成了沒有爹也沒有孃的孩子。八歲那一年,花姨將他送入了謝府中。他記得花姨說過的仇人,記得花姨曾教導他的忍耐。他安安靜靜的邁入謝府的門,回首時,正看見花姨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了。他看著花姨的背影完全的消失在他的面前,忽然便覺得這謝府真大,才將將邁入而已,他便已經察覺到了徹骨的冷。
他遇見謝榛的女兒。那嬌生慣養的女童面對著面前許許多多的玩具,卻露出鬱鬱不樂的模樣來。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才轉過臉來望著他,臉上漸漸地便浮出了紅暈,讓他想到四歲那一年,孃親從樹上摘給他的一朵米分色芙蓉花。
他還記得那朵花很美,最後卻枯萎在了他的手上。
她用手捂著臉,從指縫中偷看著他的臉,怯聲道:“我叫謝青芙,你叫什麼名字?”
而他滿面的冷漠:“我叫沈寂。排在百家姓第十四位的沈,寂靜無聲的寂。”
何必早知道會招來不幸的名字呢?她可真是個傻子。沈寂這樣想著。
但他對她也並未有多餘的在意,他明白自己是要替爹孃報仇的人,其他事情他是沒有必要裝在心裡的。
謝榛教給他算術,他便演算,謝榛提問他問題,他便回答。他努力地同謝榛虛與委蛇,不論謝榛給他多難做的賬本,多嚴厲的處罰,總是照單全收。他時常睡不著覺,張開眼睛望著堅實的屋頂,想著自己小時候曾望過的死寂一片的星空,祈禱著時間過得快一些,讓他快一些長大,快一些毀掉謝家。
然後他要離開這裡,回到自己喜歡的江邊去,他要住在江邊,躲開所有的外人,躲開這百花盛開生機勃勃的景陽城。
再也不回來了。
只是他不在意謝青芙,謝青芙卻是喜歡他的。
她總是喜歡觸碰他,喜歡拉他的衣袖,喜歡在他看賬的時候伴在他的身旁。有時候他算完一筆賬抬起頭來,便正看見她趴在案上昏昏欲睡,剛洗過的黑髮如錦緞一般他的面前,還散發著微微的花香味。她半眯著眼睛望著他,像鄰居家養的那隻慵懶的貓。心中毫無徵兆的跳了一跳,他猛地轉開視線去,驚慌失措。
謝青芙將自己珍貴的東西捧出來同沈寂分享,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全都告訴沈寂,對著沈寂的時候,她總是笑意盈盈。只是她越這樣做,沈寂卻待她越加冷漠。
他畏懼自己動搖,畏懼自己完不成花姨交代的事情。他畏懼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所以他躲開了,離她越來越遠。像是逃避著什麼令人恐懼的事物。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十二歲那一年的冬至,謝榛離家赴一場宴席。家中的下人也三三兩兩的出門去了花燈節。謝府中除去留守的下人外,只剩下謝青芙與沈寂。
他畏懼謝青芙前來纏著自己,便躲進了一間空房間。點了一盞光芒微弱的油燈,在燈光下翻看著一本賬冊。極複雜的一本賬冊,他看得很認真。
後來,一名喝醉酒的護院到柴房中拿柴火時,將油燈打翻在了一點就著的乾柴上。火舌舔到房梁,沿著柴房向後燃燒,點燃了謝榛所在的那間空房。
他望見著火,便極冷靜的自房中走了出來,站在無人的院子裡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