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拭去了陳竹眉眼間的霜雪,輕聲問:還難受?
陳竹已經在男人背上睡了一覺,此刻倒沒什麼睏意,就是說話的節奏出了問題。
他又分不清男人是誰,只得小聲自言自語,不難受,不想睡覺。
陳竹直勾勾地盯著徐蘭庭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你是誰。
我徐蘭庭意識到不能跟著醉鬼的邏輯亂走,只是一笑,還冷麼?屋子裡暖氣很足,將外界的冷空氣完全隔絕。
可徐蘭庭卻像是犯傻,還是怕陳竹覺得冷,嗯?冷不冷?
陳竹眨眨眼,遲鈍的神經緩緩地轉了一圈,而後點點頭。
徐蘭庭以為他冷,正要去升壁爐裡的火,卻聽見陳竹答非所問:嗯,有一點點餓。
陳竹坐直了些,鼻頭被冷風吹得微微泛紅,眼睛卻雪洗過般澄亮,火鍋。
陳竹是貴州人自然喜歡吃辣,今天好不容易遇上火鍋局,卻因為喝多了沒敢多停留。
他現在還想著方才錯過的肥牛呢。
但徐蘭庭卻不打算給他吃火鍋。陳竹喝了酒胃裡受不住辣,男人怕這人挑食不肯吃別看陳竹平常珍惜飯食,可徐蘭庭卻知道,陳竹不愛吃的東西很多。
喜歡吃西紅柿卻不喜歡吃被焗烤過的西紅柿;喜歡吃肉但不喜歡太肥膩的肉;愛吃糖倒是什麼糖都喜歡
但陳竹從不會因為自己不喜歡吃,就浪費糧食,哪怕是再不喜歡的食物,他也會吃得乾乾淨淨。
徐蘭庭想了想,吩咐助理將附近所有五星級酒店的招牌菜都訂一份送過來。
半小時之內送過來。徐蘭庭轉身看了看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人,眼神中是久違的、屬於人間的溫柔。
吩咐完後,徐蘭庭擰乾了熱毛巾,將陳竹的手心翻過來,先仔仔細細地將他的手擦乾淨,又替他把鞋子脫下。
陳竹腳腕上被凍傷的痕跡已經淡了很多,只留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徐蘭庭半跪著,放緩了手中的力度,像是不知道傷疤已經痊癒,小心翼翼地抬起陳竹的腳背,輕輕吹了吹,他低聲說:不疼了。
吹一吹,就不疼了。
男人紅著眼,低頭吻了吻淺淺的痕跡,發誓以後都不會再讓他疼。
啪!徐蘭庭猝不及防,臉上捱了一巴掌。
陳竹連打帶踹,狠狠推開了徐蘭庭。
這是他下意識的防範動作,在異國他鄉,陳竹遇見的好人很多,可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會沒有壞人?
陳竹戒備地看著舉止詭異的男人,警告他,不要碰我。他狠狠地蹬開徐蘭庭。
不然揍你。陳竹兇極了,要不是眼神依舊飄忽,徐蘭庭都要以為他已經酒醒。
成,骨子裡的東西還是沒變。
看著溫馴無害,實則是個又倔又烈的性子。
沒變徐蘭庭笑著,眼眶卻愈發紅,他擦擦嘴角的血跡,默不作聲地將毛巾撿起來。
好,不碰你。他半是哄,半是騙,外套溼了,脫下來,好不好?
陳竹警惕地盯著他,卻沒有動作。
而男人一伸手,陳竹就皺起鼻子,死死地盯著靠近自己的那雙手。
成徐蘭庭嘆了口氣,實在拿他沒辦法。
他起身,轉了一圈,走到櫃子前。徐蘭庭輕車熟路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紙袋上印著紅彤彤的老北京冰糖葫蘆字樣。
徐蘭庭每個月都會訂一櫃子的冰糖葫蘆。
等冰糖化了,就又訂一櫃子。
男人抱著虛無的妄念,從刀尖上品嚐著短暫的甜,又一次次看著甜蜜的假象破碎,融成一灘腥紅的血色。
但他仍執著地、近乎偏執地用這種方式折磨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