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麼?”
裴寂見她躲閃,倉促垂下長睫,從寧寧仰視的角度看去,能見到黑眸中浮動的陰影。
他說著一頓,竟同樣顯出些許類似於倉惶的神采,刻意把聲音壓平:“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寧寧實話實說:“好多了。”
其實要說的話,裴寂如今的模樣似乎比她更糟糕。
她體內充盈著靈力,身上也並無明顯的外傷,應該是經過悉心調養,從睡夢裡醒來時,與平日裡慵慵懶懶地起床沒什麼兩樣。
可裴寂完全不同。
他罕見地穿了身白衣,烏髮迢迢垂下來,襯得整張臉都沒有血色,眼底像是暈開一層薄墨,染出許久不得休憩般的烏青。
這樣粗略一看,他彷彿才是更適合躺在床上的那個。
寧寧在心裡斟酌了好一會兒語句,用鼻尖蹭蹭被子,低聲問他:“你的傷怎麼樣了?”
裴寂微微抿了唇,隨即輕聲應她:“無礙。我多是皮外傷,擦些藥就好。”
“拜託,你把那些叫做‘皮外傷’?”
承影念及他在獸潮中深可見骨的咬痕與抓傷,只想把這不爭氣的小子猛錘一通:“這種時候就應該撒嬌賣慘求抱抱好不好!怎麼可以不把自個兒往慘裡說,反而這麼輕描淡寫啊!”
它越想越委屈,乾脆躺下來跳來跳去:“我不依!你幹嘛不說實話!”
裴寂冷著臉沒理它。
寧寧聽不見它的聲音,自然也無法做出回應,接著裴寂的話繼續道:“你不會在這裡待了很久吧?”
賓果!
這段問句帶了點調侃的意思,就算裴寂沒有一直候在床邊,也不會顯得她太過自作多情,能用嘻嘻哈哈的玩笑話唬弄過去。
感謝漢語言的魅力!
“對對對!這臭小子三天兩夜沒閤眼!”
承影又來了精神,義正言辭地嚷嚷:“百草堂也不去,藥浴也不泡,只做了簡單包紮就跑來這兒,跟望夫石似的,再不動都快發黴了——裴寂你倒是說實話啊!”
裴寂:“就一會兒。”
承影氣到吐奶。
裴寂雖然說得模糊不清,寧寧從那片再明顯不過的烏青裡,卻已經知曉了答案。
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那雙漂亮幽深的桃花眼都把目光凝在她臉上。
偏偏她對一切毫無知覺——
等等等等。
那時的她……不會打呼嚕磨牙吧。
寧寧表情一滯,思維往奇怪的方向狂奔。
她這會兒剛從夢裡醒來,頭髮肯定早就亂成一團,像蟲子一樣在被子裡扭來扭去的模樣也全被他見到。
尚存理智值:百分之三十。
寧寧心口突突跳了兩下,輕輕吸一口氣:“我睡著的時候,有沒有打呼嚕流口水?”
裴寂一愣,搖頭。
她下意識鬆了口氣,仍帶了點不確定地問他:“那、那我應該也沒說什麼……奇奇怪怪的夢話吧?”
還是搖頭。
寧寧“喔”了一聲。
好奇怪,她因為心魔裡的那件事,心裡從頭到尾都緊張得不得了,可裴寂似乎並不在意,無論神態還是語氣,都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當時分明是他不由分說地——
寧寧想到這裡,不由得略微愣住。
俯身吻下來的是他,親口承認“喜歡”的也是他,而她只是逗弄般步步緊逼,問了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明明白白表露自己的心意,如今從夢中醒來,亦是絕口不提當時的事情。
簡直就像個百般撩撥,卻在他做出回應後裝傻充愣的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