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最為小心翼翼的喜歡被毫不留情打碎,他理應恨她的。
可倘若顧昭昭所說的一切都是騙局呢。
如果周倚眉從來對他一心一意,如果他……親手毀了生命裡最重要的那個人呢?
謝逾的胸口陣陣發痛。
他屠盡她的族人、將她的尊嚴踩在腳底,甚至親自折斷她握劍的右手,毀去大半修為。
——那姑娘是將他從無盡煉獄里拉出來的光。
周倚眉會如何想他?倘若她知曉這一切都是誤會……可不可以原諒他?
如同即將溺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謝逾深吸一口氣。
沒錯。
她之所以會把顧昭昭帶來此地解釋,一定是想讓他回心轉意、再續前緣。
畢竟周倚眉愛他,他也愛她。
“覺得我會原諒你?”
瞥見男人眼底的微光,女修的嗤笑愈發明顯:“別做夢了。”
她開口時毫不掩飾厭惡之意:“有些人生如蛆蟲,便覺得世上其他人也定是汙濁不堪,真是有夠可笑——今日我來見你的用意,莫非你還不懂麼?”
謝逾雙目失神,聽她繼續道:“我恨你,每日每夜都在恨你。我情願當年放任你重傷病倒、不曾冒著風險為你送去秘典古籍,你若是死了,那便再好不過。”
每個字都像針紮在他心口上。
而在須臾之間,劍光乍現。
周倚眉用了全身氣力,謝逾並未躲開。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周倚眉想聞到它已經太久太久。
她修為被毀、手骨碎裂,只能佯裝成柔弱不堪的模樣任人踐踏,唯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以左手握劍,透過臥房旁側的小道,前往竹林練劍。
一天又一天,每天都痛不欲生,卻也讓她在恨意中找到了苟且偷生的意義。
周倚眉想報仇。
她本來是不屑與謝逾多說廢話的,如果可以,她寧願一劍將他碎屍萬段。
可她的修為與體力都不允許,要想在今日殺了那兩人,必須藉助別的法子。
例如讓他悔恨交織,疏於反抗。
沒有任何風花雪月,也沒有憐惜與後悔,周倚眉心底的唯一念頭是,和他說話真是倒胃口。
“這一劍,為我。”
劍光如冰,刺入男人右臂。
“這一劍,為我枉死的族胞。”
又是一劍,刺入小腹。
“這一劍……為天下被你所害的無辜之人。”
最後一劍,深深沒入胸膛之中。
謝逾沒說話也沒動。
他在哭。
“我不知道……對不起。”
昔日風光無限的魔君眼眶通紅,望向她的目光裡盡是膽怯與破碎的深情,哽咽得難以分辨語句:“你殺了我吧……殺了我,也許能好受一些。”
“殺你?我自然不會殺你。”
周倚眉面無表情地看他,說到這裡,語氣中忽然帶了幾分笑意:“‘不要你死,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在無盡屈辱裡反省曾經的所作所為’……這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話,可不要輕易忘記。”
此時此刻,她將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了謝逾,以充斥著嘲弄、不屑與嫌棄的口吻,毫不留情。
男人的眼淚越來越洶,周倚眉稍稍一頓,皺眉。
她說:“別哭了,噁心。”
圓鏡之後,幾人皆是沉默,
寧寧大概能猜出來,凝成這處浮屠境的執念究竟是什麼了。
煉妖塔中暗無天日,謝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這一隅天地內,揹負滿身舊疾蹉跎光陰。
這要是放在法治社會,都能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