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叔說的是對的,相比蒼白無力的無罪辯護,以降低量刑為目的的有罪辯護,確實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但是,真的要這樣妥協嗎?
選擇有罪辯護,就意味舅舅要忍氣吞聲地認罪,餘生都要揹負上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是站著死還是跪著生?他不甘心。他相信舅舅也一定不會甘心。
走下樓的那段路,孟釗想自己找個地方待著,甚至想痛哭一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孟若姝還在外面等他的好訊息。
他必須強打精神,孟若姝好不容易主動提出跟他出門,如果讓她知道這一次的嘗試也失敗了,那以後再想讓她出門可能就很困難了。
還剩最後一層樓梯,孟釗深吸一口氣,又變成了那個肩膀平直、無堅不摧的少年。
他看到坐在律所大廳沙發上,正在等著他的孟若姝。
孟若姝也看到了他,揚起胳膊朝他揮手。
他幾乎有點不敢面對孟若姝,這個小姑娘很聰明,雖然現在說不出話,但對發生的一切都感知靈敏。孟釗無法確保自己偽裝得像無事發生。
他朝孟若姝走過去,孟若姝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走,回家。孟釗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鬆一些。
走出律所,他帶著孟若姝去了路對面的商店,給孟若姝買了一支冰淇淋。
他把那支冰淇淋遞給孟若姝,彎下腰看著她,低聲道:爸爸會沒事的。他沒提剛剛的任何事情,怕被孟若姝看出他在撒謊,我們去那個木長椅上坐一會兒,你吃完這支冰淇淋,哥哥也休息一下,好不好?
孟若姝接過了那支冰淇淋,抬起頭看向孟釗,點了點頭,棒球帽的帽簷也隨之上下襬動。
她把那支冰淇淋遞到孟釗嘴邊,讓他先咬一口,但孟釗說他不吃。
他帶著孟若姝走到木長椅前,坐下來,後背倚著椅背,仰起頭靠在硬邦邦的木頭椅背上。西斜的太陽照到孟釗臉上,刺眼得讓他想流淚,於是他閉上了眼。
一閉眼,眼前全都是那個下跪的自己,還有看守所裡的舅舅。
他伸手摘了孟若姝頭上的棒球帽:太陽很曬,借我戴一下。然後他把那頂棒球帽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帽子蓋得及時,下一秒就兜住了他的眼淚。
站在律所門口的陸時琛看著路對面的孟釗,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是哭了嗎?陸時琛想。
繼而他看到旁邊一直在專心吃冰淇淋的小女孩也低下頭,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
孟釗。陸時琛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覺得孟釗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像一把鋒利且易折的長刀。
班裡的名字他記得幾個,但能對得上號的只有孟釗一個。
起初他注意到孟釗,是因為覺得孟釗跟自己是同類。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陸時琛漸漸發現,自己似乎都周圍的人都不一樣,他時常觀察周圍的人,看他們臉上經常出現很豐富的表情微笑、大笑、憤怒、大哭、抽泣他知道那些表情對應的名字,但卻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笑,為什麼會哭。
他也曾嘗試過做出這些表情,但他發現,這對自己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並不能感受到表情之後的情緒。
他好像一個格格不入的旁觀者,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他無關,活著變成了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所以他時常想,為什麼那場車禍沒把他一併帶走。
再到後來,他發現了一個同類。那人就坐在他的斜後方,似乎比他過得還要無趣,每天除了遲到翹課就是睡覺,當課堂上所有人都爆發出笑聲的時候,只有他和孟釗對此無動於衷。
陸時琛看著孟釗,就好像看著別人眼中的自己,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