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嬋仍舊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過了這麼多天,她心裡憋著的那股氣也漸漸沒了,這會兒甚至想不起來,她之前為什麼要同遲長青置氣。
不對,分明是他先不理她的。
洛嬋抱著雙膝這麼想著,可他為什麼不肯理她呢?
她靜下心來,仔仔細細地琢磨了一下,大概就是遲長青不想讓她回去京師吧?其實他也沒錯,他們原本就是從京師裡逃出來的,若是貿貿然回去,恐怕要被朝廷抓起來。
可是一想到下落不明的父兄母親,洛嬋便覺得無法割捨,可眼下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置身於這小鎮客店之中,她一時間又有些茫然起來。
遲長青的態度仍舊不冷不淡,洛嬋也不知該做什麼,遲長青不與她說話,她一個啞巴就更安靜了,像一隻不聲不響的小動物,相安無事直到夜色降臨。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洛嬋夜裡睡下之後,又夢見了大兄和二兄,這次他們的臉仍舊是模糊的,但是爹和孃的臉卻十分清晰,爹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向她招手,和藹地喚她,阿嬋,過來爹這兒。
洛嬋十分欣喜,像是看見了依靠一般,立即奔過去了,即便是在夢裡,能見到親人她依舊很高興,緊緊拉住爹的手,想問問他們好不好?但是她的喉嚨裡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旁邊的娘親忽然嘆了一口氣,眼裡忽然流下淚來,她攏著眉心,神色憂鬱,一邊輕輕摸著洛嬋的臉,聲音裡帶著哭腔,不住道,我可憐的阿嬋。
她這麼一遍一遍地說著,洛嬋聽得心裡惶惶然不知所措,娘親說完了,又哭著仔細叮囑道:乖阿嬋,爹孃不在了,往後要聽你大兄二兄的話。
她的語氣裡帶著不祥的意味,洛嬋驚慌不已,急急去拉她的手,豈料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身上穿著素白的麻布孝衣,雙足赤裸著,宛如踩在了堅冰之上,她手裡拽著的不是爹孃的手,而是長長的白幡,零碎的紙錢漫天飄舞著,令人見之怵目驚心,恐懼瞬間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猶如置身冰窖之中。
洛嬋陡然間驚醒過來,她抱著雙膝大哭起來,心裡難過得像是有一把把尖刀刺穿而過,血肉模糊,痛入心扉,她哭了好一陣,直到眼淚都乾涸了,這才覺得有些渴意,她爬下了床,準備去桌邊倒水來喝。
正在這時,洛嬋隱約聽見屋子裡有點窸窣的動靜,沒等她聽真切,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迅速擦著她的腳背,嗖地一下躥過去了,她嚇得手上一鬆,杯子就啪地摔了個粉碎。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猛地拉開屋門奔到了隔壁,開始拼命敲起門來,遲長青夜裡本就十分警覺,這會兒立即被驚醒了,睜開雙目,即刻掀被下床,連衣衫都來不及披,大步走過去拉開了門,緊接著,有清冷的夜風迎面撲來,一團柔軟的小東西就猛地撞入他的懷中,一雙胳膊死死將他的腰身抱住了。
遲長青以為她遇到了什麼危險,銳利的目光下意識掃向門外,卻發現什麼也沒有,客店裡靜悄悄的,此時已是深夜了,就連店夥計都睡下了,偌大個客店裡靜如死寂,只能聽見懷中人輕微的啜泣聲,聲音不大,近乎於無,卻讓他的心中被什麼輕輕紮了一下似的,有些疼。
過了好一陣,洛嬋哭得渾身顫抖,四肢都有些脫力,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到厥過去似的,遲長青只好猶豫著,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詢問道:「怎麼了?」
洛嬋輕輕抽泣,一雙手緊緊將他抱住,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半點都不敢鬆開。
遲長青看懷中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快脫了力跌下去,他心中升起一點兒無奈來,略略思索過後,索性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用腳尖將門合上,這才回到桌邊坐下,聽著她哭,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背,彷彿在安撫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