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氣還很嚴寒,洛嬋從前最是怕冷,每到冬日裡,都是裡三層外三層,兔毛圍脖兒,斗篷手爐,一樣都不可少,二兄去年還送了她一件狐裘大氅,雪白的狐狸毛,沒有一絲雜色,渾然天成,特別暖和,洛嬋喜歡極了。
嘩的一瓢冷水自頭頂澆下來,洛嬋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早春的水是冰冷的,將她的髮絲一縷縷粘在了肩背上,她下意識要躲,那婢女扯住她的頭髮,罵道:「躲什麼躲?!真當自己是個主兒了?」
另一名婢女嗤嗤笑:「人家是千金小姐的身子,還差點要做王妃的,怎麼洗的慣這冷水?」
她說著,又是一瓢水潑下來,嘲笑道:「洛小姐,奴婢們伺候得還好?」
「呵,王妃?做的哪門子美夢?還不是一條下賤命!」
水冰冷無比,洛嬋打起哆嗦來,抱著雙臂,聽那兩個婢女用極盡惡毒的話罵她,她低垂著頭,緊緊咬住下唇,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她這樣順從柔弱,那兩人也罵得無趣了,用冷水給她沖刷乾淨,取來衣裳扔在她身上:「自己穿。」
洛嬋低頭一看,那是一件白色的衣裳,沒有花紋,也沒刺繡,過於素淨了,這種衣服鮮少有人穿,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場合才穿的。
那是一件孝衣。
洛嬋的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變作了慘白,剛剛婢女們用各種惡毒的言辭罵她,她都沒有現在這麼驚慌,就連指尖都顫抖起來。
「還愣著做什麼?不想穿就不要穿了!」
洛嬋哆哆嗦嗦地將衣裳穿上,眼前卻閃過父兄與母親的臉,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模樣原本就生得極好,烏髮散落,眉如遠山,一雙明眸中彷彿攏著霧,微蹙著眉尖兒,無聲無息地哭著,神色哀慟,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那兩名婢女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一人不無嫉妒地挖苦道:「果然,人說要想俏,一身孝,當真是不假。」
她說完,又用力地在洛嬋臉上掐了一把,細嫩的面板立即就紅了大片,她刻薄地道:「好看有什麼用?落到如今這地步,來日可有得你受的!快走!」
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的,她們沒有讓洛嬋穿鞋,也沒有讓她束髮,洛嬋就這麼□□著雙足,披散著長發被推出去了。
那太監站在院子裡打量她一眼,目光在洛嬋的臉上流連片刻,笑了笑,讚嘆道:「不愧是名動京師的美人兒,這麼一打扮,嘖嘖,真跟天仙似的,可惜了。」
他見洛嬋不住流淚,又哂道:「哭什麼?你要是敢在聖上面前哭,咱家就挖了你這雙眼。」
聲音雖然輕柔,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悚然,待見洛嬋面露惶然之色,那太監方才滿意了,擺手道:「帶走。」
今日新帝賜宴於乾清宮,所有的朝廷大臣們都來了,只有天子的下首位置空缺著,還未正式開宴,殿內的氣氛有些凝重,無人敢說話,直到龍椅上的新帝笑了一聲,道:「怎麼?諸位都是啞巴了?」
眾臣這才有了反應,連稱不敢,皇帝卻陡然變了臉色,厲聲道:「何不奏樂?!」
他指著幾名樂官罵道:「來人,把他們都給朕拖下去!殺了!」
幾名太監一擁而上,將那些樂官抓住拖了下去,哭喊聲哀求聲漸遠,剩餘的樂官們都戰戰兢兢地撥弄起管絃來,樂聲縷縷,透著驚慌的意味,就連大臣們也不敢吭聲了。
新帝聽了半天的曲子,不甚滿意,忽然想起一事,撫掌笑道:「差點忘了,朕今日特意派人準備了一場歌舞,請諸位與朕一同觀賞。」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通稟道:「啟稟皇上,定遠將軍求見。」
「可算是來了,」皇帝笑了一聲,擺手道:「宣。」
洛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