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球不夠。”她細聲細氣的,站起來往倉庫跑的姿勢有些狼狽。
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忍住了問他痛不痛,忍住了問他維克多有沒有可能找得到。
她拿著一大袋沒有拆封的棉球再次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又是那個軟軟糯糯的姑娘,輕手輕腳的幫和安處理好傷口,手沒有抖,眼眶也沒有紅。
出事的時候,不需要人哭哭啼啼,這是她父母教給她的,教育方式或許有錯,但是他們說的某些道理,一直都是對的。
和安已經焦慮到嘴角都起了燎泡,所以她真的沒必要再問一句他有沒有事。
他有事。
他發燒,受傷,兄弟一樣的隊友不知所蹤。
“你先趴著睡一覺,這個藥兩個小時後還可以再敷一次。”她弄完最後一個水泡,假裝沒有看到他背上那一片血肉模糊。
她低著頭,把散亂的藥收拾好,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和安。
“要不要……陪你睡一會?”像那個晚上一樣,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只是躺在他身邊。
和安的回答是往床裡面挪了挪,這次他沒有掩飾其實已經痛的快要動不了的肩胛骨。
“我不一定睡得著。”他終於說話了,閉著眼睛皺著眉,聲音啞得跟用壓土機碾過一樣。
貝芷意側躺著拉著他的手,軟綿綿的嗯了一聲。
“維克多有兩個孩子,兩個都是女兒。”和安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貝芷意的掌心,“他十六歲就結婚了,十八歲就有了第一個孩子,二十一歲的時候有了第二個孩子,二十二歲的時候離了婚,兩個孩子都歸他前妻。”
“之後這十年,除了每年固定和孩子見面的時間,他幾乎沒有回過西班牙。”
“他大學裡的專業是植物遺傳學,機緣巧合下做了一次志願者,讀博的時候就換成了植物生態學。”
“他花了將近十年時間在想辦法延長瀕危植物的滅絕時間,今年他想回國了。”
“他的大女兒已經十四歲,上次在電話裡說她偷看了她媽媽的日記,她媽媽說想他了。”
和安閉著眼睛笑了。
“他這十年來一直在思考他老婆為什麼會突然要跟他離婚,然後十年後女兒一個電話,他立刻就想飛奔回家復婚。”
“本來再過一個月,他就可以回去了……”
他聲音變小,直到消失無聲。
“這不是你的錯。”貝芷意抿著嘴,聲音很小,像是在耳語。
和安睜眼,眼底都是血絲。
“這不是你的錯。”貝芷意重複了一句,“你已經叮囑過我們最近可能會有危險,我們都做了萬全的防範,誰也沒有料到紅樹林會突然起火。”
作為隊長,他已經做了所有的能做的事情,酒店方案這件事,他一直都是獨自一個人做的;對付偷獵者,他也一直獨來獨往。他很努力地把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危險外面,出事的時候,永遠都是他在外面,他們幾個人安穩的待在基地裡。
這只是意外。
可他仍然把這件事攬上身,愧疚到睡不著覺,愧疚到不敢喊痛。
“維克多會找到的,他不會有事的。”貝芷意的聲音在逆境中變得柔韌堅強,向來綿軟的她說話仍然是那個細聲細氣的腔調,可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安慰。
和安又一次閉上了眼,這一次用力的握緊了貝芷意的手。
肩胛骨很痛。
要擔心的事情很多。
熱帶雨林地形複雜,紅樹林的大火還綿延到了其他地方,離島是原住民的家也是那夥偷獵人的老巢,他們不惜毀壞家園想要給他的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警告。
他亂糟糟的腦子在貝芷意清淺的呼吸下慢慢的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