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教過資料電腦,據分析,主人,你的理想是人類至難實踐的願望之一。」
「是嗎?」
「資料電腦稱這種理想為尋找真愛。」
蓓雲覺得新鮮,「說下去。」
「這一類人最悲哀,永遠不向安全牢靠溫暖的家庭生活妥協,情願走一條顛沛流離的感情路,而從來沒想過,即使願意付出重大代價,世上也許並無真愛?」
巫蓓雲連忙掩飾蒼白的心:「不,不,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復天真,愛瑪,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個不甘寂寞的貪婪人,多年的家庭生活實在太過枯燥辛勞,不安於室的我於是另謀出路,對我來說,真情與假意均可接受,我目的是尋歡作樂。」
愛瑪凝視她,「真的?」
蓓雲苦笑,「現今世界,叫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找一個我愛的,他又愛我的人。」
「主人,你真的想通了?」
「我真的要休息。」
愛瑪一走,她果然馬上安然入睡,在夢中,巫蓓雲向每一個陪她聊過天散過步吃過飯令她生活增愉快的異性致謝,她沒有遺憾,如果他們都寄帳單給她,她宣告破產一百次都不夠,巫蓓雲太幸運,巫蓓雲夫復何求。
她不但騙過了機械人,還幾乎騙過自己。
那年剩下的時間,巫蓓雲生活正常,照例討好每一個人,她的上司、下屬、朋友、親人,都對她頗為滿意。
又是另外一年了。
嬰兒已經在保姆教導下學習走路,小雲進寄宿學校念書,周至佳打算轉到商界擔任顧問職位。
她的老友胡乃萱另結新歡,忙得無暇招呼同事。
那一年,同其他所有一年一樣,有歡笑,有悲哀,過得實在不容易,每一天都值得紀念,因每一天都付出過勞力心思。
幸虧是逐天逐天過,也有很多次,蓓雲認為挨不到第二天,累得想尋找解脫,可是睡它十個鐘頭,第二天醒來,又會努力地,再過一天。
清晨起床命令雙腳落地那一剎那毅力,就是使人活下去的意志,實在不簡單,懦弱點的人也許就從此長眠不起。
巫蓓雲對生活的要求越來越簡單,因為缺乏時間運動,她放棄坐車,換上運動鞋,每朝步行三十分鐘上班。
這一段路變成她的樂趣,風雨不改,照樣上路。
那是一個地面結薄冰的早春日,古人說的如履薄冰當然大有道理,可惜巫蓓雲沒有領會到其中意思,經過公園小徑,她腳底一滑,失去平衡,跌個元寶大翻身,更糟糕的是一時還爬不起來,雪雪呼痛。
正想用力撐起上身,忽然有人說:「等我幫你,」那人兩隻強壯的手臂把她一託,巫蓓雲就勢又腳踏實地。
她沒聲價說「謝謝謝謝」。
那人惋惜道:「一件大衣全髒了。」
市政府一直沒有把公園的清潔工作做好。
蓓雲反而要調過頭來安慰他,「不要緊,我在公司備有替換衣服。」
「沒有傷到筋骨吧?」
「沒問題。」
蓓雲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打量她的恩人。
他是個新中年,面目端正,銀狐白頭,標準身材,態度和善。
蓓雲鬆口氣,一眼看就知道這個人不會取笑比他不幸的人,他有雙諒解的眼睛,想必也有顆寬恕的心,這種人多數善待朋友親人。
他問:「你往哪個方向?」
「東邊一街。」
「我向西,當心走路。」
他顯然也趕時間,對蓓雲擺擺手,兩人分道揚鑣。
蓓雲已經向東邊走了好幾步,忽然之間心一動,回頭,叫:「喂,你!」
中年人停下步來,轉身,向蓓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