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吧,總會有機會的,人與人生間的緣份奇得不能冉奇。
每次我在禮拜堂,總留意門口,等一個美艷不羈的女孩子來問我;「你信上帝,真的?」
真的。
我不會忘記她。夏竹大霧,港督府杜鵑花開得遍野漫山。
我早換上夏季衣裳,冒著重傷風的危險,偷得一些浪漫。
去年選購冬裝的時候,興致勃勃的,多麼嚮往它們的鬆軟厚實,一到季末,馬上改愛輕俏的細麻布。
人。
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心變得快。
工作還是那份工作,老英國人被調回祖家去——大家鬆一口氣。
老英早年不知在本國做啥子工作(清道夫?書記?),早不可考,來到殖民地著實威風數十年,豐厚的薪水,數十名大學生被他呼來喝去,一千平方米的公家宿舍,然而他還是遺憾公司沒有替他安排一個蘇茜黃,於是他自己動手,但凡平頭整臉的打字員,都得被他約過,有志氣的自然同上司哭訴,沒志氣的卻以為自己登龍門。
老英沒有道德,得了甜頭還要四處宣揚,什麼露茜有臭狐,蓮達愛磨牙之類,把整個辦公室弄得似馬戲班。
現在終於走了。
跟著那幾個有靠山的女職員也自動辭職,寫字樓一剎時清慡起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好有一比: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們幾個經理買了香檳慶祝。
事後有反高潮的沉悶,天氣不好是最大原因,去年春季早已有激辣辣的太陽,一身白衣,不知多麼飄逸。今年細雨不絕,問你怎麼穿白色的衣服?雨水和著煤菸灰落在面孔,回到辦公室用紙巾抹臉,黑墨墨。
要在香港做美女單憑天賦本錢是不夠的,還得要有與小都市惡劣的環境搏鬥的勇氣。
我漸漸喪失了這股衝勁。
這個春天,我知道會有事情發生。
每個春逃詡有。
但我沒想到見梅超群會在這種情況底下。
那日傾盆大雨,我手中持傘,但是也被那種形勢嚇住,才早上十點多罷了,重霧中隱隱約約看到嫣紅奼紫,雨像麵筋似落下來,持傘的人都通濕,飛濺的雨水無處不在,我有點緊張。
這麼美,這麼淒迷,身邊卻沒有一個人。
這些年來,我可不介意出醜的時候沒人拉我一把。只要牙齒和血吞,誰知道我跌倒爬起過?很多事不必宣揚,過一陣子強逼自己忘記,也就沒事人樣。
但是此情此景這麼美麗,身邊少個人,卻大煞風景,我不原諒命運的安排。
我呆呆的著著山坡上加紗的綠油油樹木,腳變了不隨意肌,不想動。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忽然有人感慨的說,「這麼大的雨。」
保養得非常好,但仍然是中年男人。
我不出聲,沒有搭腔,眼光仍然看向前。
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閒雜人等。居移體養移氣,日子久了,耽在皇宮裡,乞丐會得變王子,王子淪落在貧民窟,長遠也就成為同道中人。
這個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他享福不是一年兩年間的事,一隻鱷魚皮公事包已用得有點殘舊,西裝料子名貴,裁剪合身,穿在他身上舒服熨貼。
可以猜想得到開黑色丹姆拉的司機正在不遠之處等他。
發達之人通常會經過三個階段,第一是苦苦掙扎期,第二是飛揚跋扈期,第三是爐火純青期。
這位先生無異已經到了第三期境界。
他開始對他的名譽身份地位有點厭倦,當然不會放棄,因他是神經正常之人,不過多多少少想返璞歸真,所以才站在這裡與陌生女子搭訕。
不過人怎麼可能走回時光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