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搶著付,哀說她一直可以掛帳,我不肯讓她出錢,太多西裝惶然的新潮男士肯承認男女平等,讓女人付帳,我不希望成為他們一分子。
我我搶出去臺,一」看單子,一顆心幾從喉嚨跳出,我聲音尖而且扁,問領班,「一千七百多?」
領班倒沒有勢利,彬彬有禮,笑容滿臉,「是呀,一瓶酒,已經七百多,生蠔廿五元一隻,所有食品都加一成小帳。」
我只得付帳。
手是發顫的。
餐廳廳門口還死挺,要送哀回家。
哀說:「就在此分手吧,大家都很疲倦。」
我抖著身子家冢門,我的兩個夥伴,亦是同居人,尚未就寢,等著我回去,如好奇的少女般,拉住我問:「怎麼樣,怎麼樣?」
我喝一大杯水壓驚。
「甘五元」只生蠔,連小寶廿七元半,天呀,這已是我一個禮拜的早餮開銷。」
小文及小丁不出聲,噤若寒蟬。
我問:「怎麼會這麼貴,嘎?」心開始疼。
小文說:「真小家子氣,人傢什麼什麼公子,單是買內褲給女朋友,都花一萬元。」
我用手託著頭,「可是我對她是真心的。」
「真心也要物質襯託才明顯的。」
「我託不起,」漸漸心如刀割,「一個月才支七千塊薪水,做足三十天,見到客戶姿態似只狗,這樣辛苦賺來的錢才夠吃三四頓晚餐?我不幹。」
小丁安慰我,「我們還年輕,事業剛開頭,將來會得漸入佳境,屆時帶她去買十萬元姬仙蒂婀的內衣。」
我悶悶不樂,「為什麼一定要穿姬仙蒂婀?」
小文說:「我不是女人,我怎麼知道!」
「外衣也就是了,為甚麼內衣也要名牌?」
「睡吧。」
我失眠。
成夜構思肥皂粉廣告。
成夜心痛廿七元一隻生蠔。
哀氏計劃如期進行。她自己找了個模特兒來,長方面孔,老是斜著眼看人,展示她的七分瞼,一張嘴大而且薄,簡直從耳朵的一端拉到另一端,手大腳大。
哦,這樣的女人合標準?我不懂得,喬治童子比她更像個女人。
但是,客戶永遠是對的,我憂鬱的想:混口飯吃不容易啊!
哀安慰我,「美這件事呢,是很主觀的,你放心,顧客會喜歡,她反映一般事業女性的形象,太飄渺的美不易獲得認同,你不妨留意一下,最紅的女明星與嫁得最好的太太,其實都不見得美若天仙。」
我彷佛明白,彷佛不明。
她嘆口氣:「長得美,並不是資產。」
「願聞其詳。」
「中庸之道才是高招。古時的美人還不是坐在一間房子內繡花終老,與醜女人有甚麼分別。現代社會女人出來做事,與男人一般,講的是能力,賣藝不賣身,長得好,人家會懷疑她辦事水準,怕她多多少少靠手段及美色,又易招忌。」
「這是夫子自道?」我微笑。
「我?」她紅了臉,「我算是哪一國的美人,你聽誰封過我?」
「倒是醜人佔便宜?」我詫異。
「平凡是福,」她感喟,「又不會引起高高在上的錯覺,世人多數同情弱者,而甚麼人強甚麼人弱,只是憑表面印象。況且,美人能做甚麼是醜人不能做的呢,何必恭奉一個美女。」
哎呀呀,這話真新鮮,還是頭一次聽到。
「美女唯一的特長,不過是美色,無論靠美色來幹甚麼,都是可悲的。」
「太悲觀太悲觀,我不要聽。」
她笑笑走開去。
我在腹中打稿,看看能說些甚麼來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