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薔輕嘆了一聲,原來他的心底竟藏著這麼多的秘密與無奈。
“於伯呢?”
在她不知一個人呆坐了多久時,一個充滿童稚的聲音傳來,她回過神來,轉身去看,只見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男孩站在院子門口,臉上充滿了警惕與戒備。
他膚色黝黑,身子很瘦,整個人都被那件佈滿補丁又寬大粗糙的衣裳罩著,讓人瞧著更顯弱不禁風。他的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雖然炯炯有神,可卻似乎怕生一般目光躲閃,以至於讓人一眼看去會覺得這個孩子似是太過膽怯了些,並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頑皮與大膽。
不知為何,蘇薔第一眼便覺得他頗有些可憐,便站起來去迎他,語氣友好而和藹:“於伯他睡了,你是哪家的……”
但她的話還未說完,那個孩子便轉身就跑了,似乎將她視作什麼會吃人的洪水猛獸般。
第一次被一個小孩子如此嫌棄,她十分鬱悶,但這一次回神,倒是讓她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沒有做,那便是將這個院子給拾掇一番。
於伯一個人在這裡住,雖然也不算雜亂不堪,但也說不上規矩整潔,這本來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她既然來了,作為晚輩,做些體力活替他打掃一下也是應該的。
臨近暮晚時,於伯才悠悠地從屋裡出來。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一掃之前的頹廢與困頓,看見堂屋正廳與整個院子都是煥然一新時更是精神矍鑠,連連誇她是個孝順的徒媳婦兒。
她也絕口不提他們之前的談話,只笑著應他的誇獎,然後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接過他剛剛配好的草藥,起身去給劉穎送去。
劉穎家住在村南,從於伯家過去需一兩刻鐘,並不算近,而她堅持要將那人帶回家照顧,於伯又堅持每日一配藥,兩人僵持不下時她只好挺立而出,攬下了送藥的活計。
於伯家的東面有一條水很混濁的河,據說源於黃河,有一個很好聽但卻與它的真實狀態不相符合的名字,叫綠水河。
於伯說,沿著綠水河一路向南,可以看到一處土坡,土坡之後有東西相鄰的兩戶人家,靠西的那一戶便是劉穎家。
但她剛拐過那高坡,便聽見一箇中年男子低聲叫罵的聲音,似乎怕被人聽到,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般。
“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讓看好家,結果你跑得連個鬼影都沒有!每次都是這樣,只要老子一走你就不老實在家待著!說,你又去哪裡撒野了?不說是不是,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那個聲音粗獷而暴躁,正是從與劉穎家相鄰不過十幾尺的鄰居家傳出來的。
那裡只有一個坐北朝南的土坯房,旁邊搭建著一個茅草棚子做廚房,院子裡到處堆滿了木料,一看便知這一家人窮得一貧如洗。
從那裡經過的時候,蘇薔不由循著聲音多看了一眼,只見屋子關著門,但破敗不堪的窗子卻大開著,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箇中年男子正用左手將一個小男孩兒按在窗子邊的桌子上,右手拿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毫無顧忌地往他的身上揮去。
那個小男孩臉朝下地趴在桌案上,身子隨著那根木棍的落下而微微抽搐,但卻一聲不吭也不反抗,似乎被打的人並不是他,或是那木棍子是用毫無殺傷力的棉花做的一般。
只看一眼,蘇薔便認出他是午後曾在於伯家門口出現的那個生性怯懦的小男孩兒。
她曾在於伯醒來後跟他提起過此事,於伯說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孃親在大半年前隨情人跑了,認為從此淪為村子裡笑柄的他阿爹在羞憤之下欲跳河自盡,後來雖然被人救了上來,但卻落下了一身的毛病,不能做太重的體力活,連自家的農活都幹不了,只能靠著還算不錯的木工手藝雕刻一些木製品拿去長德郡變賣為生,所以在自卑之下性情也極為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