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北山臉上的笑僵在那裡,被她撫弄著的眉毛已不由得蹙了起來。
“這事兒,我不想告訴你。”他沒有拐彎抹角,很直接地便拒絕了這個問題。
這讓葉南枝顯然有些生氣,她將手收了回來,冷哼了一聲道:“就知道是這樣,還說什麼,無論什麼事都能答應。”
“對,我連替你報仇都能應你,還有什麼不能應的呢?但這件事,不行。因為,你不需要知道這事,也不能知道這事。這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厲北山能想到這層,的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儘管她很聰慧,也很機敏,但難免不會因為衝動,便想要自作主張地去報復楊玉明。
而楊玉明是什麼人,厲北山再清楚不過了。他不僅是父親身邊最紅,也是軍中最老謀深算的那個。想當初,他楊玉明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兵工廠負責人,誰知使了何種手段,一步一步地,竟走到了奉系集團最中心的位置。別說其他同僚了,就連日本人如今也要上趕著巴結著他。
面對這樣一個有手段又有勢力的人,想要輕鬆地除掉他,那簡直是在痴人說夢。但若是不除,那便連夢都沒得做了。因此,想要對付楊玉明,就必須要有一個周密的計劃以及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才可以。厲北山是有自己的一步棋,但此時卻未到良機。因此,他還不想輕舉妄動,不想打草驚蛇,更不想被楊玉明反將一軍後對自己、對葉南枝造成任何的不利。
可葉南枝對此並不瞭解,這一年來,她的心裡始終裝著這麼一個血海深仇,否則她也不會揹著師父,千里迢迢地冒險入了奉天,踏進這間別院,撩起了厲北山那顆生鐵鑄成的心。為了報仇,她當是什麼事都肯去做的,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那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可如今,她也有了自己多一層的顧慮,或者說,是某種無法言說的牽掛。就像她記掛著師哥那樣,她也有些記掛著他了……
就在他離開知味樓,將她獨自一人留在那兒開始,葉南枝便無心看戲,也無心用飯,只一面喝著酒,一面在腦中時不時地浮現出洞房花燭夜的景象——
紅燭搖曳著,映了一屋的紅。他的眼裡綴滿了喜色,卻更被喜床上那個身披喜服的女人灼烈了目光。
他走到她的身邊,或許還帶著微漾的酒氣,是那種不惹人厭的、被盈滿了祝福的酒氣。他的手緩緩地伸了過來,靠得越近,便越能感受到那紅蓋頭裡緊張又忐忑的呼吸。
他說:“我想看看你。”
紅蓋頭裡頭的人幾不可聞地輕輕“嗯”了一聲,那蓋頭便徐徐地從那華貴的金制鳳冠上滑下,掠過新嫁娘桃粉的臉龐,落到了他與她挨著的腳面上。
新娘略帶羞澀地笑了,連額頭上那枚小小的美人尖都彷彿染上了笑意一般,彎彎的,叫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愛得心都顫了起來。
他說:“玉瑩,我們,終於能在一起了。”
只要想到這兒,葉南枝便仰頭喝下一杯酒。想了六次,她便喝了六杯。知味樓的女兒紅果然不是蓋的,只這六杯酒下肚,便叫她酒意洶湧了起來。厲北山不知道,桂嬸也不知道,在知味樓裡她除了喝下這六杯酒,哭了一頓外,她還吐了叄番。沒吃什麼東西,險些連膽汁都要吐了出來。
回到別院後,喝了一碗暖暖的醒酒湯,這才將酒勁褪去了不少。可一想起那幕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洞房之景,她的五臟六腑便都如醉了酒那般全都絞在了一起。
興許,是這滿屋子的茉莉香味在作祟,才讓她這般難受。於是,她便想趕緊收拾衣物,離開這裡。可待她尋到那件壓在箱底差點被她遺忘的喜服時,她才又模糊地記起了師哥的模樣。
可是,那張她一直心心念唸的,最熟悉不過的臉,此時已然瞧不真切了,連那件要與師哥成婚時才穿的喜服,也無法再合她的身了。如今,擁她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