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已經醒了,卻是面帶迷茫。護士心疼這清秀瘦削的少年,熱心地說道:“你剛送進來時呼吸微弱,過了會兒卻又好了,應該是暫時閉住了氣。你沒有受外傷,只是因為貧血加驚嚇才昏倒。送你過來的人已經去交錢買葡萄糖吊針了,等下你輸完就可以出院。”
儘管對這世道還是懵懵懂懂,有許多搞不明白的地方,但雁遊還是知道一件亙古不變的事:“打針……得要多少錢?”
買得起古玩的都是達官貴人,與他們來往,雁遊也能知道不少新奇事物。當時曾聽某位太太說起,她染了風寒,去教會醫院打了兩次針,花了十塊袁大頭。那會兒民國政府還沒發行金券,物價尚未開始瘋漲,十塊大洋,足夠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生活一個季度。
這還只是七十年前的價格。雁遊不知道,過了這麼些年,西醫又漲了多少。新得的記憶裡,雁家奶奶每天不停地糊火柴盒,一天下來也只能掙幾毛錢。他在工地做最苦最累的活兒,報酬僅有一元。
護士見他衣著寒酸,袖肘膝蓋處還補了好幾塊補丁,知道他擔心什麼,連忙說道:“你的所有費用加起來,一共是三元錢。”
聞言,雁遊心頭微松:“謝謝。”
只有身體健康,才能賺來更多的錢。他還有兩百塊的老本,自然不再擔心。而且從醫藥費低廉這件小事,也可以看出目前的華夏國比較太平。在這裡生活下去,應該比在民國容易得多。
這時,一名腦門鋥光瓦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將一張單子遞給護士:“藥開了,錢也交了,麻煩你快幫小雁打針吧。”
“行。”護士接過單子,馬上去配針水。
男子擦了擦汗,往房裡一看,頓時咧嘴笑了:“小雁,你醒了,頭還暈乎不?”
“好多了,謝謝常叔。”雁遊知道他是多年的鄰居,為人熱心,感激地衝他笑了笑。
“你這孩子,客氣啥。”常建坐到床尾,“我讓我家那小子幫你到工地上請假了,不過還沒讓人去找你奶奶。要不要告訴她?”
雁遊記得雁家奶奶身體不太好,不想讓老人家操無謂的心,便說道:“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家那倆小子,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常建咂了咂嘴,有些唏噓地說道:“恢復高考才十年不到,這年頭大學生說是千里挑一都不為過。難得你考上了,卻又……你上了大學可以住宿舍,但總不能丟下你奶奶孤零零地在外頭飄吧。我上次問你那事兒,你想好沒有?如果你願意過去工作,我馬上去找那遠親說一說。”
略略一想,雁遊馬上記起是怎麼回事:之前常建見他處境窘迫,便勸他暫時不要念書,先工作賺錢要緊。反正現在的人大多數都只有初中文憑,他能高中畢業,已經算是文化人了。
但之前的雁遊很有點書生氣,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聽不出常叔是在為他打算,反而怪人家見不得自己好。也多虧得常叔天生一副熱心腸,被不懂事的小輩嗆了聲也不在意,見他受傷還肯幫他。
以前的大學開始引進西方課程,不過好多學生最愛聽的還是外來的各種進步思想,紛紛建派立社,追隨活躍分子□□演說。雁遊初來乍到,不知現在的大學是個什麼情況,猶豫了一下,問道:“常叔,上回我沒細聽,您能不能給說說,那是份什麼工作?”
問個明白,他才好比較做決定。
見雁遊態度比以前大有緩和,常叔還以為是這孩子被砸了一下,終於徹底體會到生活不易,反而更心疼他,連忙說道:“是在鍊鐵廠,分撿外頭收來的廢鐵。因為有些鐵貨不易融煉,碴子往往把爐眼兒給堵了,疏通一次就得兩三天。這種事發生過幾次後,廠裡決定再招兩個人,專門負責把那些難燒的鐵貨分撿出來。目前已經定了一個,還剩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