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她還是能夠清醒認識到的。
可是大約之前配合得太默契,她幾乎都忘了——他們歸根結底,不過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關係。
只是事到如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令他開始提防自己,對自己的要求,開始敷衍、開始不認同了呢?
思影深深吐納,極力平靜情緒,沉下心來仔細的思考。
「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紀紳見她沉吟不決,臉色愈發變得陰沉起來,「我聽說,你還去找了宋書洪?」
思影驀地抬頭。
「琴酒告訴你的?」
「有什麼問題麼?」紀紳攤手道,「又快又準的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不就是他的職責麼?」
思影咬牙沉默,心下無比煩亂。
「不許去找這些人。」紀紳冷冷道,「再讓我發現,饒不了你。」
「為何?」
「你不必知道。」
思影緊盯住紀紳,一雙明眸像被冷凍的星火,漸漸變得灰暗、冰涼,毫無溫度……
半晌,她一字一頓的告訴他——
「我為了什麼來到這京城,你是最清楚的。從我踏出這一步起,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再沒想過後路……」
紀紳微微蹙眉,沉默的看著她。
「我一生都在為家族平反作準備,這件事,是我活著唯一的寄託,東宮也好,太子也罷,都不足以麻痺我……你若斷絕我這個希望,我一定跟你魚死網破,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包括這條性命。」
說這話時,她面如灰土,聲音輕細、低沉,斬釘截鐵中帶著幾乎察覺不到的顫抖。
紀紳能聽出這話裡的分量。
他有些頭痛。
魚死網破這種話,她上一次也說過,他只當是氣話;然而這一回,他不再這麼想了……
最開始知道她去主動接觸宋書洪,他第一反應是驚慌——他發現她似乎越來越懂得如何去與朝廷高官打交道,如何誘之以利、脅之以威,來拉攏他們……
他雖知道思影聰慧,但也知道她一直在遠離朝廷的荒蕪邊陲長大,從未有過這方面的歷練,根本不懂官場規矩。
還記得他第一天帶她進京,她尚且懵懵懂懂,還愣頭愣腦的照著母親留給她紙條上的名字,挨家挨戶敲門請求幫助……這種幼稚的舉動,讓他好笑之餘,又覺得甚是放心。
誰知時隔數月,她竟有了如此驚人的成長。
紀紳十分不安。
思影是他放的一條長線,所以他始終著眼長遠,費了大量的時間和心血來籌謀,又是栽培她,又是為她鋪路……可如今還沒有開始用,她很可能就不再需要他,將他棄之如敝屣不說,甚至還可能反目成仇。
他無法接受把自己精心布設的棋子變成敵人,況且,以如今的情勢來看,若真跟思影硬碰硬的槓上,自己未必能夠佔到多少便宜。
他怎麼會做那種、為他人作嫁衣裳的蠢事呢?
魚死網破什麼……他是不能接受的。
紀紳沉默了一會兒,言語復又變得溫存起來:「我當然知道了。你家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我會幫你想辦法,只是我不希望你瞎折騰,白費力氣不說,還把自己搭進去。」
思影搖頭,「我不能坐等。」
紀紳挑一挑眉,「我明白,你放心。」
「那三法司……」
「不要去管什麼三法司。」紀紳和顏悅色的打斷她,「所有的事情交給我,我來辦。」
「……」
紀紳起身到案邊,親自為她斟了一杯清茶,遞到她手邊。
「來,說點高興的事麼,別那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