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昨夜被轉移到這裡的時候,一大群太醫、宮人已在此等候多時,問診、服侍極是殷勤妥帖。他們口口聲聲說是太子殿下特別囑咐……可他心裡太清楚,憑他跟太子尋常的君臣關係,太子就算憐憫體恤他,也不至於對他如此厚愛。
只會是她。
她在救他,她希望他活著,還希望他好起來。
就算他對她不再有用,她還是肯顧念他,想到這裡,他心中不覺燃起幾分希冀。
「你是不是覺得,你之前欠我的,正好不用還了。」
萬千思緒湧上心頭,他腦子不知怎地抽了一下,偏掃興的提起那檔子事。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他想起她是很有些忌諱這件事的,他有點擔心她羞惱之下,拂袖而去。
她面色果然冷了幾分,沉默了片刻,她道:「我沒你那麼多心眼,沒想那麼多。」
「你心眼……少麼?」他嘆道,「你用……寒食散的事,我都聽詔獄的人……說了……」
他一直虛著聲氣說話,像在耳語。這樣的說話方式雖然聲如蚊蠅,卻不需要費什麼力氣;思影有時候染風寒嗓子疼,或者沒有精神又不得不說話的時候,也會用這種聽來虛虛的聲氣。
只是,她能夠想像他□□的痛苦,卻難以體會他內心的煎熬。
他無力的看著她,「你怎麼……什麼不要命的事……都能幹出來……」
思影低頭垂眸,小勺輕攪著碗中殘水,「還不是,為了救你。」她慢吞吞的說道,「不然,你早被紀紳剁碎了,餵狗了。」
琴酒明顯怔了一下。他心裡很清楚,她費盡心機終於將紀紳推入絕境,根本原因是紀紳阻了她為家族平反的路,完全不是因為他。甚至,在她下定決心對付紀紳的時候,她可能還根本不知道他的處境。
但即便如此,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他竟覺得心中滿滿的慰藉,這樣的感覺溫暖熨帖著他的身心,令他無比滿足,滿足得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他抑下胸中思緒翻湧,道:「誰要你……救我,自古……只有英雄救美,沒有反過來的……」
她抬眸看著他,「你算哪門子英雄了,我怎麼就救不得。」
他有點分不清這話是在損他還是安慰他。說這話時她眼裡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他想起她剛才進門的時候,約是震驚於他的慘狀,一時還激動了那麼一小會兒,而此時此刻,卻已然恢復了一貫的靜謐、篤定、波瀾不驚。
她真是特別的女子啊……
他記得最早的時候,紀紳向他交代思影的事情,彼時他聽紀紳所述,以為就是一個普通美貌女子,尋常應付即可。後來他見到了她,的確也驚艷於她的容貌……可是再後來,他越來越覺得,美貌——不過是她身上最最不起眼的特點……
他真的,完完全全配不上這樣的女子,哪裡都配不上;而這世上,也不可能有男人配得上她。
第70章
思影見琴酒面色緩了些許,且神思清明, 說話也漸漸利索了, 便道:「你現在若方便, 我想問你些事。」
「不太方便,」他啞著喉嚨道,「可能明天……會好一點。」
他說罷,竟又緊閉了雙眼,一動不動。
思影尋思著, 這莫非是……要她明天再來的意思?她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回想從前,她剛到東宮便與他打上交道,這一路走來, 她對他的印象轉變過好幾次, 她並不確定他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是熱心還是冷漠……但事到如今,因為她的事情, 他把自己整個身家性命都賠上了, 她再遲鈍,也明白他的心意了。
思影垂著眼眸,沉默的看著他, 他臉上密佈著深深淺淺的傷口,稍微流露些表情,便又皮開肉綻撕裂開來,越發看起來鮮血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