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那麼多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他一向是最讓人羨慕的那一個。
直到思影的出現,令他有生以來所有的驕傲,跌得粉碎。
他無數次的告誡自己:應該放下、必須放下……然而一見到她,所有積壓的不甘和苦楚,依然洶湧而上,衝垮他維繫尊嚴的最後一絲理智。
宋子訣微微別過頭去,深深吐納,強壓下鼻尖和眼底的酸澀潮潤,用盡全力在唇邊牽出一縷微笑來。
「上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你也穿這身衣服,坐這個位置,還記得麼?」
思影皺了皺眉頭。
他心裡很清楚,她一向沒有興趣閒聊,他所擅長的侃天說地談人生,在她面前毫無用武之地。她肯赴他的約,是有事的,她也只肯就事論事。
思影問:「梓菱的事,你父親怎麼看?」
「生死有命,還能怎麼看。」宋子訣嘆了口氣,「不過,我替梓菱多謝你。除了你,沒有任何人想過要查證此事。」
思影眉頭鎖得更緊,「那你呢?」
「包括我。」
「為何?」
「因為梓菱是在東宮出事的。」宋子訣道,「父親說不便張揚,更不可大肆追查。」
思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梓菱出事之後這幾日,思影另一個重要的擔心就是宋書洪。她還需要和宋書洪打交道的,而宋書洪一旦知道女兒命喪於自己的居所,他會怎樣哀痛憤怒,會不會遷怒於自己……她反覆推想了各種可能,她甚至都不知以後要怎麼面對宋書洪……
她唯一沒有想到,是他竟然如此輕描淡寫。
她當然知道梓菱不是宋書洪唯一的女兒,更不是他最重要的女兒。可畢竟自己的親生骨肉,死得莫名其妙,他竟是無動於衷,一點也不在意麼?
「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宋子訣遲疑著解釋,「只是情況太過複雜,父親反覆權衡,最後做出這個決定罷了……」
思影搖了搖頭,不願再聽下去。
「罷了,」她倦然道,「你父親怎麼決定我也管不了,但我信中所提之事,你務必答應我。」
宋子訣沉吟少頃,「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嘆道,「梓墨一向對梓菱不甚友善我也知道……但,她們畢竟親姐妹,你這樣的猜測,不但無憑無據,而且太可怕。」
思影看著他,「所以,你不答應?」
「這不是答不答應的問題,你知道我也沒權利搜查別人……」
「你沒有權利搜查,紀紳的鸞衛有。」思影冷冷道,「那幫人專司明察暗訪,你若不同意,我便去找紀紳。」
「你……」宋子訣震驚了,「你是……打算,讓紀紳動用鸞衛,搜我家??」
思影望著遠方,「我務必查出真相。冒犯之處,還請包涵。」
「思影,思影!」宋子訣痛心疾首,「何必如此!你到底是真的出於對梓菱的執念,還是不肯放過我姐!?」
「那你呢?」思影反問,「你是真的相信宋梓墨,還是不敢面對真相?」
宋子訣登時愣住了。
思影清晰看見他一雙黑眸裡的錯愕,還帶著呼之欲出的焦慮、掙扎和深重的七情六慾……個中複雜,她不想直視。
思影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拿起桌上茶杯小啜了一口,起身欲行。
「最多三日,」她道,「三日之後若無訊息,我就……」
「別說了!」
宋子訣忽地一躍而起,伸手便去拉思影的右手,思影立即警覺,敏銳躲開,涼滑衣袖從他指尖倏忽溜走。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只覺得挫敗無比。
「你別說了,我去找便是。」他頹然道,聲音低切有如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