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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遷硬邦邦道:“臣不敢。”
他面上可沒有半點不敢的意思。
殿中氣氛滯澀,有臣子驚訝地發現雖然同小皇帝說話的人不是自己,他的心卻砰砰直跳。
“孤無怪罪之意,孤倒覺得蘭臺令說的很對。「聚珍寶,不知紀極」乃《晉書》所言,載一臣子,行事殘虐,斂財無數,為百姓所苦。蘭臺令問孤,這樣可算佳嗎?此自不算佳,不僅不算,這樣的人不配為官,高居廟堂之上,而新政之目的所在,便是革除此等貪官汙吏,任用良臣,使地方太平,百姓和樂。”他語調中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
應遷本意是質問皇帝,不曾想皇帝拿他所言將他說的都堵了回去,且說的有理有據,不容反駁。
“棄絕人事,守道不競,誠有古君子之風,然倘官員奢侈無度,世道廉恥不興,餓殍載道,十室九空,外有強敵窺伺國器,欲犯我朝,君子仍守節閉戶,蘭臺令,孤想問卿,這樣的人,可算君子嗎?”李成綺問的柔和。
你應遷不是自負清流嗎?
那如皇帝所說的,正是你所認為的君子,你能在朝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承認,這就是臣恪守的君子之道嗎?
應遷臉登時漲得通紅,一時竟什麼都沒說出。
小皇帝的聲音從上傳來,“廟堂太高,望之即是碧空萬里,不妨低頭向下看看。”
看看世間。
看看人。
老人白髮紅顏,低著頭慢慢走回人群。
這十幾日在朝堂上受了不少蘭臺官員暗諷的臣子忍不住小聲笑了出來。
“眾卿若還有何見解,可同孤說來。”李成綺很是善解人意。
見他方才對談自若,有理有據,說得應遷啞口無言,即便有異議,誰還敢再開口?
李成綺目光在群臣身上劃過,在謝明月臉上多停留了一瞬,才收回目光。
“惠帝年間,多有亂政,利竟交馳,致使民怨載道,國家衰微,平定變亂竟需向他國借兵,當年會盟之恥,而今不過十數載,眾卿大約沒忘吧。”
當年會盟,周國力不濟,李言隱受師焉辱,堂堂一國之君竟被令為其倒酒,君主若人臣。
“至先帝時,大興改革,朝野氣象一新,先帝御極十一年,文治武功史書已言明,不需孤今日為眾卿再講。”李成綺說起自己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本紀是怎麼寫的,“孤為先帝之子,自然要承先帝之志,新政勢在必行,孤心不可轉。”
小皇帝的聲音不高不低,少年聲音沒有那麼低沉,卻氣勢逼人。
群臣下拜,齊言:“臣等必與陛下同心為國。”
“近日,孤亦聽聞,朝中對新政官員多有攻訐之言,無論是太傅,亦或者揚淮二守,他們行事,皆為孤授命,換了任何一人,到他們的位置上,也會如此行事。”
皇帝維護之意明顯。
謝明月不曾料想李成綺居然會說這樣一句話,忽覺心緒複雜,百感交集。
臣之責,在於為君擔過。
這話李成綺說過。
他既然說,他就會這樣做。
可今日李成綺種種,卻與他先前所說截然相反。
包括今日上朝。
小皇帝本不必出面,在此之前,無人會怨恨他,無人敢怨恨他,為了給彼此留一餘地,還會竭力將小皇帝與新政撇開關係,稱其為被謝明月蠱惑。
但在今日之後,則……
李成綺的話打算了他的思索,“若無其他事,便散朝。”
眾臣叩拜,“臣等恭送陛下。”
聲音迴盪在太極殿。
李成綺上輦,先回長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