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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個爪子還沒長利的小貓,卻要裝出百獸之王的架勢。
“先帝律法,不可更改,”謝明月說的愈發和緩,好像怕嚇到李成綺似的,“責懲陛下,臣亦惶恐難安。”
李成綺:“卿之惶恐,表現得十分內斂含蓄。”
“孤仰慕先帝德行功績,曾經讀過些內宮篇,便是先生身為天子師,亦不能隨意責罰天子,若天子有錯,需……”他一頓。
他需要周律定罪的時候,自有掌管律令的朝臣可以詢問,李成綺雖將周律全部看了一遍,只是算上他死的時間,已經快十年了。
“若天子有錯,只責罰伴讀。”謝明月貼心地接上。
可他沒伴讀。
這兩個伴讀裡,定要有謝澈一個。李成綺心說。
然後他就天天頂撞謝明月,眼見謝明月在他面前動手打兒子。
“雖無伴讀,”李成綺理直氣壯,“卻也沒有罰孤的道理。”
謝明月一手翻開被放到桌上的周律內宮篇,書正對李成綺,手指壓在紙上,分不出哪個更白。
然而手指更加潤澤,玉色光潔,他微微彎腰,將書頁推到李成綺面前,指給小皇帝看。
律有明言,倘若天子一日犯數錯,則必以責罰,且根據錯的大小,責罰有從捱打到抄書跪祖宗乃至另立新君不等。
可見當年李成綺怕自己百年之後子嗣長歪傾注了多少心思。
問題是,李成綺也沒想到這玩意能管到自己。
像李成綺今日這樣既晚到又派人端茶遞水且頂撞先生的,用戒尺打幾下不多。
李成綺身體前傾,原本搭在肩膀上的長髮倏地滑落,大半落到桌子上,青絲將翻開的書籍罩了個密不通風,自然也籠住了謝明月的手。
“孤……”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無論如何都難以抵賴。
少年的長髮冰冷順滑,馴順地貼在謝明月手背上。
他身體康健,血氣充沛,連頭髮都有光澤,被嬌養著長大,從無半點憂慮不順,深思熟慮過最大的事兒莫過於不喜歡靖爾陽聒噪,又不得不忍耐,想著如何讓親舅舅閉嘴,比先帝后來越來越枯黃乾澀的頭髮強上不是一點半點。
謝明月壓著書的手指似乎覺得癢一般地微微抬起,幾縷長髮順著指縫滑到他掌中。
“陛下很怕疼?”謝明月問。
李成綺莫名地覺得他心情好像比剛才好了點。
李成綺嘀咕道:“實是廢話。”
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顯然這句話也在頂撞師長的範圍內。
李成綺上輩子極敬重自己的先生,先生厚德博學,對李成綺更是關懷得無微不至,所以他不希望有不尊師重道的後嗣,但……這應該分情況,比如不配為師者,再比如謝明月這個特例。
下次他會命人寫明白。
謝明月比旁人顏色稍淡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宛如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無端地令人心靜。
李成綺突然領悟到,謝明月今天不是來給他講課的,是來立規矩的。
規矩立的名正言順,誰叫是他有錯在先?
李成綺眸光一轉,慢吞吞地直起身體,又拿彷彿已經斷了手臂一般地速度伸出手,表情苦悶的好像馬上要秋決赴死。
髮尾輕輕擦過謝明月的掌心,如水一般地流走了。
謝明月收回手,將書頁上的褶皺壓平才合上。
“請,先生。”李成綺悶悶道。
放在他面前的手白嫩柔軟,嫩得不像個少年人的手。
謝明月沒有拿手握住他的手腕,舉起戒尺。
李成綺視死如歸般地闔上雙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