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段身子是完整的,即便如此,它還在地上扭曲掙扎,口器中噴出難以為繼的稀薄紅霧。
修仙者們也好不到哪裡去,好幾個負傷掛彩,就地打坐調息。雪中蓮的白衣白髮也沾了血跡和藍綠汁液,風姿不再。他拿出香香店裡買的香藥瓶子,挨個給中毒的人聞。
“幸好有這些香藥防身,才不至於被毒霧迷失神智。”
青青在人群中沒找到唐浥,衝過去問:“唐浥呢?”
“誰?那個沒有門派的散人?”修仙者互相看看,似乎沒人留意過他。
“他來幫你們,你們卻不幫他的麼?”青青從沒這麼焦急過,四顧尋找,“唐浥!”
“我在這兒。”悶悶的聲音從修仙者身後坍塌的廢墟中傳來,凌亂的椽柱瓦礫中拱起一個包。
青青連忙上去掀開壓在唐浥身上的木頭磚瓦,把他從廢墟中挖出來,慌里慌張地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確認沒有缺胳膊少腿:“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唐浥甩掉頭髮肩膀上的土屑碎渣:“別怕,我沒事。”
“背上流血了!得趕快回去上藥吧!”
“是一開始被樹枝劃的,”唐浥安撫她道,“真的沒事。”
旁邊夜修羅哼了一聲:“一直躲在最後面,當然沒……”
唐浥把手裡的東西丟在他面前地上,他後半句話就堵在了嗓子裡。
那是黑蟲怪的另外半拉腦袋。
黑蟲怪似乎也認出了自己的零件,終於接受現實,慢慢停止掙扎不動了。
廢墟那邊是宋府前廳,宋員外站在只剩三面牆的大廳裡,看著滿地斷瓦殘垣,呆若木雞。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踉踉蹌蹌哭喊著奔向宋小姐的屍身:“馥兒……我的女兒啊……”
那哪裡是宋小姐的屍身,只是一張描著她形貌的畫皮而已。
雪中蓮垂首道:“員外節哀。都怪我等大意失察,被妖怪冒充宋小姐,還將它帶回鎮上來。”
宋員外抱著那張皮跌坐在地,呆呆地問雪中蓮:“那我的馥兒呢?”
雪中蓮沉默不語。不用說也知道,真正的宋小姐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青青小聲問唐浥:“你背上痛不痛?我們還是先回去上藥吧。”
她挽著唐浥轉身剛走了兩步,身後雪中蓮就沉聲喝道:“站住。”
青青只好又轉回來。
雪中蓮道:“那天是你跟宋小姐一起被妖怪擄上山。”
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
青青說:“對,就在你站的地方。”
“然後呢?”
“然後我昏過去了,再醒來就在妖怪的山洞裡,宋小姐和我囚在一起。哦對了,我跟她說過話的,但她被你們救下後卻謊稱沒有看到其他人,不肯救我,想必那時候就已經是妖怪假扮的了。”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說?”
青青心想:當時你們還想把我和妖怪送作堆一起砍了呢,要我怎麼說?
夜修羅不耐煩地懟雪中蓮:“你怎麼那麼多廢話,跟她囉嗦什麼?不過就是個……”
又是這句,“不過就是個”,就是個什麼東西?平民?路人?炮灰?螻蟻?
有些話不用全都說出來,青青現在也能聽懂了。
剛才挖唐浥的時候她看到了,廢墟里露出一角熟悉的布料,是張二孃那件和她撞衫的衣裳。她的運氣就沒有唐浥好了,被一根尺餘粗的樑柱壓在下面,壓得扁扁的,像個紙片片。
仙人殺妖怪,難免會波及一些人的。當然不能怪仙人,要怪也都是妖怪的錯。
青青不愛生氣,而且生氣也沒有用。她平心靜氣地問:“你們是不是懷疑我和宋小姐一樣,也是妖怪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