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曾下雪,只穿了雙紫棠色繡鞋,回南擷院已是雪地難行,進屋後連羅襪也溼了,她放下手中的一枝紅梅,雙手凍的通紅,湊到火爐旁暖手。
孔嬤嬤見此口內稱著小祖宗,忙拿了雙羅襪給她換上,“俗話說“臘八臘八,凍掉下巴”,方才公主出門我便叮囑了得換雙小靴,免得凍著了,七公主也真是,多少人等著伺候她,非得折騰公主去摘什麼紅梅。”
見孔嬤嬤越說越過,蕭容微皺眉頭打斷她的話,“嬤嬤,我不冷,七公主是嫡公主,又是我七姐,使喚我算不得什麼大事,嬤嬤休要胡言。”
孔嬤嬤聞言嘴巴一抿,想起皇后的做派,不敢再胡說了,“是奴婢僭越了。”
換好鞋襪,蕭容扶起孔嬤嬤,一雙水盈盈的眸子有著非同一般的沉著,“嬤嬤,你照看我多年,我自是感激,不想你落得與周嬤嬤一般的下場,你知我的處境,我無力護著你,禍從口出,少言多做才是。”
隔牆有耳,今日這話若傳了出去,編排主子,孔嬤嬤小命休矣。
說起周嬤嬤,孔嬤嬤頓時心口冷了半截,連忙請罪,“奴婢知錯,請公主責罰。”
蕭容再度扶起她,“我曉得嬤嬤心疼我,我也盼著嬤嬤安康,日後若有機會,我會帶著嬤嬤一同出宮,讓你頤養天年,可這之前,咱們得先保住命才是。”
“公主說的是,奴婢老糊塗了。”孔嬤嬤半耷拉著眼皮懊悔。
“無礙,我有些渴了,嬤嬤替我斟杯熱茶吧。”蕭容略笑了笑,緩解著屋子裡緊張的氣氛。
“是。”孔嬤嬤轉頭去桌上倒茶,回頭瞧了一眼九公主,她穿了一件雪青色襖裙,半倚在灰鼠色忍冬紋引枕上,垂眸看著紅梅枝,微眨的長睫似蝴蝶振翅,側臉精緻小巧,修長脖頸白如羊脂,小手通紅卻十指纖纖,初初可窺見仙姿玉色。
她的母妃本就是宮中出了名的美人,可惜……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在尚不足十二歲的年紀,卻比她這個在深宮待了半輩子的人還要清醒,那番話,哪像是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娘子說出來的。
也是造化弄人,分明是大梁尊貴的公主,偏偏母妃早逝,還被司天監批了那樣的命格,被陛下遺忘在深宮最偏僻的院子,承受旁人的奚落欺辱,一旦行差踏錯半步,便會像周嬤嬤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公主用茶。”孔嬤嬤放下茶盞,一個穿著菱花小襖的丫頭掀起門簾進來,臉色極其難看,看著像是要哭了。
孔嬤嬤瞧了一眼,“綠枝,不是讓你去取月例銀子,怎的這副模樣?”
綠枝屈了屈膝,好不委屈道:“公主,內侍監的說年下花銷大,給咱們的月例銀子又減半了,說是得了空閒銀子便給咱們補上。”
這樣的事並非初次,回回說補上,可再沒了下文,若再去問,便推脫不曉得,九公主沒有母妃與母族倚仗,又不受陛下寵愛,宮人拜高踩低,已不是新鮮事。
可如今年下,為了過個好年,需要花費的銀兩便更多了,月例銀子少了,這個年到底也過的不安生。
蕭容抿了一口熱茶,面容恢復些許氣色,掃了一眼道:“衣裳被雪打溼了,去換身乾淨的衣裳吧,大年下的,彆著了風寒。”
綠枝比她小一歲,周嬤嬤去後,內侍監便撥了綠枝過來伺候,一時之間,倒也不知是誰照看誰。
“公主恕罪,都是奴婢沒用。”綠枝低著頭,將唇瓣咬的泛白。
蕭容搖了搖頭,“不礙事,年下賞賜多,捱一捱也就過去了。”
內侍監總管是皇后的人,七公主向來不喜她,底下的人跟著作踐已是見怪不怪。
綠枝低著頭出去了,不多時,外邊傳來宮人們的吵嚷聲,蕭容推開窗瞧了眼,一行人在對面西廂房忙碌,“嬤嬤,他們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