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令謝星搖頗有些意外的是,離川廢棄多年,本應荒煙蔓草,然而放眼望去,居然和當年沒什麼不同。
樓房規整,亭亭相依,村子入口的雜草被人精心清理過,只冒出一片淺淺的淡青。
謝星搖心有所感,看一眼身邊的晏寒來。
少年不置可否,微微抿了唇,算是預設。
他一直沒忘。
仇恨是,家也是。
多年來始終如一地清掃故園,確保它與過去相仿,這種近乎於偏執的事,恐怕也只有晏寒來做得出來。
“自從拜入南海仙宗,我就很久沒回來過了。”
顧月生遙遙眺望遠處桃林,一向樂天派的笑意褪去,只餘喟嘆:“離川,還真是沒變。”
意水真人提著兩瓶酒:“這酒,應該灑去哪兒?”
晏寒來靜默一瞬:“隨我來。”
當年南海仙宗屠盡離川,為了不被後來人察覺貓膩,將所有靈狐的屍首挖坑掩埋。
當晏寒來逃離地牢,終於回到離川的那天,循著死氣與怨氣,找到了那個偏僻深坑。
謝星搖暗暗想,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小少年。
深坑裡只剩下森森白骨,瘦弱的少年將它們逐一搬出,憑藉衣著與身形,一個個判斷它們生前的身份。
然後認認真真立下墓碑,讓逝去的同族們重獲歸宿。
那幅畫面死氣縈繞,幽異詭譎,卻令她心中難受得發悶。
墓地位於桃林旁。
一塊塊墓碑沉默而立,有桃花如雨落下,柔柔拂過冰冷石塊。
墓碑上的字跡雋秀有力,矯若驚龍,但當年的晏寒來,應該並不習慣用左手寫字才對。
瞥見她困惑的神色,晏寒來低聲:“這是後來換上的。”
他笑了笑,語氣裡隱有自嘲:“最初立碑時,我用不了右手,左手又生疏至極,寫下的字跡不堪入目。後來慢慢習慣,便重立了一碑。”
月梵與溫泊雪買來了祭奠用的小物,韓嘯行和意水真人抱著酒罈,灑過墓前。
顧月生幫曇光佈置好法壇,小和尚雙目輕闔,念起往生咒法。
咒聲沉沉,於他身邊凝出金光。
金光浮空而起,如絲如縷,縈繞在寂然墓地。
謝星搖安靜注視著半空中的金線,不動聲色,小心翼翼握住晏寒來右手。
少年身形微僵,垂頭側目時,聽見她溫聲開口:“晏公子,能和我說說你的爹孃和同族嗎?”
眸色倏動,好一會兒,晏寒來應她:“嗯。”
“我爹是個劍修,平日裡總是在笑。”
他眼中晦暗不明,勾了勾嘴角:“他有些吊兒郎當,時常同我娘開玩笑,出太陽的時候,最愛帶我變成狐狸的模樣,登上桃枝睡覺。”
謝星搖眨眨眼,揉了揉他指骨:“那一定很舒服。”
“嗯。”
晏寒來垂眸:“我娘中意詩詞歌賦,也做得一手好菜。後院有個她的酒窖,每到晚春,她都要拿出一罈桃花釀——唯獨不讓我喝。”
謝星搖:“畢竟你酒量很差勁嘛。”
少年極淡笑笑,反握她手掌。
這些話,在他心裡壓了不知多少年。
離川覆滅後,兒時的記憶彷彿成為大夢一場。無人傾吐,無人訴說,每當他回想起來,都會生出遲疑,不知那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往事,還是一段遙遠舊夢。
今日以後,謝星搖會和他一起記得。
順著林邊的小徑一路前行,終於來到晏寒來爹孃的墓碑前。
謝星搖從師父那裡要來兩瓶桃花釀,小心蹲下。
酒釀傾灑而下,桃香酒香四溢,她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