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貂仰臥在堆疊的錦衾薄綢中,四爪大張,毫無防備地露出肚皮,姿態閒適自在。天色未明,室內光線昏暗,熹微晨光穿過窗外竹海照進來,唯獨將酣睡的小貂照亮。
興盡,他擱筆離案,轉去廳中小茶几,給道侶剝松子。
孟雪裡醒來,身邊不見霽霄人影,卻感知到霽霄氣息,聞到松子香氣,心中安定。
他披衣下榻,去尋道侶,路過書案,餘光掃見案上畫紙。
那畫筆觸簡單,隨性而至,偏生動至極。孟雪裡盯著畫,彷彿看到小貂睡夢中歪頭避光,還動了動柔嫩貂耳。
他臉頰一紅,小心翼翼將畫紙捲起,收入袖中。
雪貂圖下面,露出另一張紙,佈滿極細密、複雜流暢的線條,不見頓筆的墨痕,彷彿每一條線都用標尺丈量過。
孟雪裡凝神細看,目光被線條牽引,心中泛起微妙的感覺。
“看出什麼了?”不知何時,霽霄已站在他身後。
孟雪裡回神,笑了笑:“看出你今天心情不錯。劍尊墨寶難得,我收起來,有機會去‘亨通聚源’換錢。”
看妖臉盲
霽霄搖頭, 隨他打趣:“賣得出去嗎?拿到‘亨通聚源’, 人家以為是贗品。”
孟雪裡“哎呦”一聲:“對啊, 按今天的行情,重璧峰主的書畫才是‘劍尊真跡’,我該如何證明‘你是你’呢?”
話頭說到這裡, 孟雪裡忽想,他和霽霄離開人界有一段時日,雖然為寒山做了後手安排, 畢竟難以面面俱到, 不知現如今寒山情況。掌門和各峰主如何了,虞綺疏劍法練得怎麼樣, 有沒有再跟錢譽之吵架……甚至想起瀚海秘境遇到,曾打擂交手, 後來並肩作戰的年輕弟子,有沒有記得他的叮囑, 好好修行。
他有點想念人間,想念長春峰的桃花、小鼠和錦鯉。妖界不再是他熟悉的妖界,他與靈山情義俱泯, 只剩恩怨。論心中牽掛, 竟然是人間更多,他鄉成了故鄉。
霽霄似乎知道他感懷,取了木梳,要為道侶梳頭束髮。
孟雪裡反而讓霽霄坐下,自己站著:“我來。”
霽霄有點詫異:“你會嗎?”
孟雪裡反問:“這有何難?”
此時朝陽初升, 光線明亮,照得鏡中一對璧人形影清晰。竹樓外鳥鳴報早,蟲聲啾啾,竹海迎風,碧浪層層翻滾,氣氛也好。
孟雪裡從沒有為別人服務過,他手持“厭雨”木梳,掬起霽霄柔順如瀑的墨髮,本想盤個高髻,不得其法,半挽半放,又覺不合心意。最後為霽霄繫了一根髮帶,還系得歪歪扭扭,毛毛躁躁,與對方平時端莊高華的形象大相徑庭。
孟雪裡收好“厭雨”,只得認命:“梳毛也是門學問,看著簡單上手難。”當年霽霄如果手法生疏,他只能天天炸毛,炸成一顆滑稽貂球。
霽霄:“熟能生巧,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孟雪裡灰心喪氣,就要解開霽霄髮帶:“我們修行者,本不用如此麻煩,還是用法訣……”
霽霄卻攔下他:“不必,我覺得極好。”
赤初、飛羽昨晚大醉一場,清晨酒醒,沐浴朝陽光芒,心情舒暢。
赤初自言自語:“交了新朋友,有了新目標,就開始新生活吧。”
飛羽正要回答,忽見霽霄從竹樓走出,定神細看,登時嚇了一跳,低聲問:“真人被鳥抓了?!”
碧遊更是驚駭萬分,他習慣窩在阮灰頭頂做窩,扒拉阮灰兔耳,難道自己昨夜喝醉,撓了霽霄真人的頭?
卻見孟雪裡隨霽霄走近,暗含期待地問:“你們看,我梳得怎麼樣?”
赤初、飛羽何等妖物,乃是妖界最牙尖嘴利的妖將,菩薩能罵出火氣,淤泥能吹出蓮花